第1章 小寡妇灵堂忆新婚,大官人吊丧戏美人

昨夜洞房停红烛。

前院喧哗声渐落,送亲的人和喝酒的客都走了,新房从门外上了锁,“咔哒”一声过后,一室寂静。新郎直挺挺地躺在喜褥上,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一张浮肿的脸被大红喜被衬得发青。新娘自己揭开盖头,哭了一会,也就认命躺在一旁,和衣而眠。

夜半时分,新郎似是回光返照,翻身压了上去。挣扎扭动半晌,到底是他自己不争气,只能又趴在新娘身上干喘粗气。

许是不甘心,新郎一定要在死前成了事,哪怕自己不行,也不想留新妇一个完璧。

他的手往下探。

新娘忍着恶心软语求他,“夫君,何不待你身子好些……”

新郎顿了顿,复又动作。

“夫君若执意如此,奴家倒有一法,能让咱们做成一对真夫妻。”

新娘的嗓音有些颤,听起来柔媚酥骨。

新郎被她说动了,翻身下去,依旧仰面躺着,一双眼珠子却斜着,死盯着炕下人的动作。

妆奁匣子打开,钗环之下现出一枚二寸见方的红锦盒,里面静静躺着六枚红色药丸。

“囡囡,往后你就知道了,这药用处大呢。只是千万记得,体虚时万万不能服用,便是身体再强壮,一次也不能多过一丸。”

新娘厌恶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像厌恶送东西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一样。只是还没来得及找个合适的时机处理掉,不想这就派上了用场。

将盒中六粒红丸放入掌心,新娘木然朝床上的新郎走去。

“夫君,这是我娘家陪送的秘药,既有暖情之效,又温和补身。只是你身体抱恙,寻常人一次可用六粒,你减半即可。”

新郎的视线从红丸移到新娘的脸上,新娘面露赧然,“夫君若是信不过我,不如今夜就算了。明日叫郎中来瞧过了再吃,也更稳妥些。”

新郎惜命,只吃了两粒,可两粒已经足够要他的命了。

不过片刻,他那张浮肿的脸由白转红,继而紫胀、泛青,最后变成死寂的青灰色,和冥纸焚烧后的灰烬一样。

真像是一场噩梦,更像是一台戏,演的是旁人的故事,与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冉家长女毫无关系。

杀了柳茂的人真是自己么?静临烧纸的动作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她又是如何弄乱衣衫,涂抹污秽,以及与戚氏、仵作和柳家族人应对的呢?她那时候好像一点都不怕,只是在该哭的时候哭,该抖的时候抖。

可是静临现在怕了。在柳茂的灵前,在离娘家千里之遥的宛平县城,静临忽然抽噎不止,整个人颤抖着,直直朝着火盆栽去。

“诶呦我的闺女,何必这么想不开?天无绝人之路,这么好模样一个人儿,总能找到出路。慢点起身——”

扶起静临的是隔壁王婆。

见静临神智恢复,渐渐止了悲声,王婆方才低声道:“娘子将来有什么打算,可想好了么?”

静临心中一动,却原来是个保媒拉纤的。这样的妇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被骗嫁给柳大郎冲喜。

抬手拭泪,静临将胳膊从王婆手里抽出来,后退两步,歉然而拜,“奴家失礼了。天气寒凉,不敢怠慢贵邻,容我去灶上烧壶热茶。”

柳家宅院大,缺少人气。柳大郎殁了,除了静临,主家就只有婆婆戚氏和小叔柳平,奴仆也止二人,一个是看门的老苍头,一个是做饭洒扫的丫头,唤作翠柳。

在这样空旷的宅子里,寻一个避人处是不难的。紧挨着后墙有东西两间耳房,南北都留了门,南门通着内院,北门出去能从后墙跳出。外院的人紧贴着西墙走,内院人看不见,也能到这里。

静临闪进东耳房,将门留了一道小缝,从里往外看,只盼着能看到那人的青色襕衫和玄色儒巾。

柳文彦现身的时候,静临已将耳房门口的青砖数了九十九遍。许是偷期之故,他的神色有些仓皇,身形也不似从前那般挺拔,进门时内外张望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可当他温柔地说出一句“静临,你受苦了”,冉静临心中对他的爱慕比从前更热烈百倍。

“表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静临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是溺水之人紧握救命稻草。

柳文彦如今,不止是她的表哥,情郎,更是她往后的出路。

“表哥,你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去京城,你在国子监安心读书,我就在旁边租一间客房,白日里做针线,为你浆洗缝补,晚上为你添灯研墨,伴你金榜题名。往后等你做了官,我便随着你赴任,无论天南海北,我们两个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

柳文彦眼圈红了,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清润温雅,惹得静临热泪滚滚,湿透了他胸前一片。

良久,柳文彦轻轻抬起静临的头,用手摩挲她的脸庞,“你瘦了。”

静临好容易忍下的泪又涌了上来,想将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惊吓都说给他听,话到嘴边,终究是怕吓到他这样温雅的读书人,只有化成呜咽,细碎而缠绵地闷在他胸膛里。

相逢恨早,佳期苦短。仿佛只说了几句话,柳文彦便要走了。

“表哥,细软我已经收拾好了,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当的东西……我们今夜便走吧,趁着人多眼杂……这里,我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柳文彦脾性温和,眉眼温存,出口的话却也温吞,“静临,此事非同小可,还要从长计议。”

见静临面露急色,他又安抚道:“受人之托,我在县驿还要住上五日。你且放心,再忍耐几日,一切听我的消息便是。”

“表哥!”

静临哽咽,“婚姻一事已经负我,这回、这回若是再……我便不活了!”

一见如此,柳文彦只得安抚,好一阵温存过后,终究是不能再耽搁了。

“你放心,我定不负你。”

终于得了他这句话,静临心内稍安,可眼看着他那衣角没入墙后,静临心中一阵惶急,终于忍不住从耳房中追了出去。

终身攸关,母亲从前那些闺范教导再也顾不得了,她几乎咬牙切齿,“他没碰我!表哥,我始终是你一个人的,就算你不能娶我,我也……我情愿给你当个外室,也胜过在这地方人不人鬼不鬼地守寡!”

柳文彦几乎是仓皇逃窜回前院的。静临的话太骇人,每个字都像惊雷,炸得他的心砰砰狂跳。

“文彦兄这是怎么了?大冷的天儿,竟然出了这么多汗?”

柳文彦一个激灵,原来是柳祥。

起身作揖,“瑞和兄。”

柳祥笑眯眯将他按回座位,“一家人何必客套,坐。”

……

柳文彦走后,静临抽走了主心骨,浑身无力,软坐在耳房门前的石阶上,兀自拭泪。

“娘子这样伤心不值得,你表哥不会来接你了。”

身后,一个轻佻的男声。

蓦然转头,说话人是个三十左右的佻达男子,生的十分高大。八尺身长,宽肩阔背,窄腰修腿。头戴乌纱唐巾,身穿圆领云纹黑缎袍,腰间松松系着一段丝绦,像读书人,浑身又带着股子浮浪劲。尤其是他那双鹰眼,明明含着笑,炯炯而视,却像是能看到人衣服里面。

静临一惊,起身侧避,“贵客走错地方了,吃酒请前边去。”

段不循本是想找个解手的地方,柳家却连一个带路的僮仆也无,岂知误打误撞,竟教他看了一场好戏。

他本非正人君子,冉静临侧身而立,他便更好仔细打量这小娘子的样貌。身量不高,身材却生得玲珑,宽大的孝袍被她用一根银丝带紧紧束住,从段不循的角度看去,真可谓“横看成岭侧成峰”。一张瓜子脸上生着细眉弯眼,山根略低,鼻头却翘,底下是一张肉樱桃嘴,看着便让人想咬上一口。

段不循浪迹风月,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冉静临这样的容貌,只算得上是中上之姿。可她妙就妙在浑身上下那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惹人移不开眼睛。

目光从她的乌云堆发移到雪白的颈子,再从雪白的颈子移到那张肉樱桃嘴,最后停在那双刚哭过的新月眼上,段不循弯着腰,对视间几乎要和她贴上了。

静临后退一步,目露厌恶,直直与他相对,“官人言行非君子所为,还望自重。”

她明明生了双不安分的眼,偏要含羞带恼间,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实在是有趣极了。

段不循不禁含笑:“我非君子,娘子亦非节妇,我们俩,正堪相配。”

静临不好与他多做纠缠,只能走为上策。

步履急促间,段不循恼人的声音紧紧从后追来,“他能负你一次,便能负你二次。天涯何处无芳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寡妇灵堂忆新婚,大官人吊丧戏美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宁得岁岁吵

不小心与嫡姐换亲后

在全A男团中假装Alpha

我在虫族监狱写小说

<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
×
文君新寡
连载中夜雪湖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