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一回伏盖公寓便对上一张不悦的脸。
“哟!伯爵家的大小姐回来了。”伏盖太太还是早上的滑稽打扮,脸上的残妆让她显得十分可笑:“你有见到老伯爵吗?”
因为珍妮没理她地直接上楼,伏盖太太很着急道:“斯帕达伯爵长得如何?英俊吗?还能下地走几圈吗?”
《高老头》里的伏盖太太就想嫁进豪门当个无所事事的贵妇人,眼下还是初心未变:“好小姐。”
她又变回了可怜兮兮的语气:“你就与我说说那位老伯爵吧!”
珍妮闻言叹了口气,心想下月一定搬出圣-日内维新街:“我没见到卧床的斯帕达伯爵。
“怎么可能。”伏盖太太很不悦道:“谁做客会不去拜访一家之主。
“主人家他不想见我。”珍妮在此撒了个慌——因为她从未要求拜见“卧病”的斯帕达伯爵,而出面待客的基督山伯爵也乐得珍妮不提这事儿:“我一姑娘总不能闯老伯爵的病房。”
“这倒也是。”珍妮的外表再次替她省了麻烦:“你这样的丫头片子……还真不好随意安置。”
珍妮不懂伏盖太太想到了啥,但是对方确实再次变得和颜悦色:“你下月还住在这儿?”
“看情况吧!”珍妮已有搬离公寓的微弱念头,但是碍于囊中羞涩,加之她也没路子去找到比这更划算的公寓,所以只能含糊不清道:“斯帕达伯爵给我写了介绍信。”
“你不是说没有见过老伯爵吗?”
“是啊!”珍妮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接待我的是基督山伯爵,但是他的年纪不便替我作保,所以求了卧床的老伯爵帮我写封介绍信。”
伏盖太太以为这是介绍珍妮去女校。
基督山伯爵未婚又没女性长辈,确实不如老伯爵更适合担任未婚女孩的监护人:“他们对你可真好啊!”
这倒是句难得的实话。
…………
索姆城在巴黎北部的皮卡第区不算有名,至少跟亚眠相比,它仅有那一望无际的葡萄地与中世纪的府邸、修道院供停留于此的外省人津津乐道。
沿着一条直通高地的旧路走去,你便能在几百年的老城堡下看到一群歪歪扭扭的旧房屋。它们的造型已宣示着被人遗弃,唯有一处不太破烂的贵族宅邸灯火通明,烟气缭绕,但是瞧这残破的外型,你也很难确定他是贵族宅邸,而不是些流浪者的聚集之地。
“要是拿侬在家,我也不必干这些活。”宅邸的大门前,头发花白且有着一颗蒜头鼻的老人站在嘎吱作响的大木梯上。也不知他如何挺着接近身长的肚子还能灵活得堪比杂技演员。
瞧着天已渐渐暗去,不想去点油灯的老人决定明天对付该死的门牌。
女仆不在,老人的女儿只得放下针线操持今天的晚饭——她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已经到了无法下床的悲惨地步。
“你父亲派拿侬去巴黎做什么?”母亲忍着剧痛喝了半碗肉汤便向女儿问道:“他舍得花几十法郎供拿侬前往巴黎卖掉一文不值的废铜烂铁。”
虽然她把顺从当成人生信条,但是见过丈夫如何残忍对待春心萌动的独生女后,她对丈夫的爱意与对天主的虔诚还是败在最伟大的母爱下。
瞧着因为丈夫的囚|禁逐渐枯萎的可怜女儿,母亲的心就好像死了,并且觉得病死是她最好的归宿——因为她的丈夫是靠妻子的嫁妆、岳母的遗产,以及岳母的老父亲与自个儿祖母的遗产才有今日成就。
她和丈夫只有一女,而她的父母也不过是更泼辣的自己与更慈爱的丈夫。
一旦她因重病回归上帝的怀抱,那么丈夫“替”她打理的一笔嫁妆、两笔遗产就得由她可怜的女儿独自继承。
母亲也没想过女儿反抗她那**的丈夫,只是觉得有笔金子转到可怜的女儿名下,丈夫会对违逆的女儿更宽容些。
“听说是与曾外祖父的弟弟有关。”
母亲的外祖父曾是王室的卫队一员。如果没有科西嘉的矮子,德-拉-贝尔特尼埃依旧是个有名的姓氏。
“我叔外祖父?”母亲的大脑因供血不足而略显迟钝:“我结婚时都没见他。“
老德-拉-贝尔特尼埃的吝啬程度也只是比油盐不进的外孙女婿略强一些。因为他的家族使然,兄弟两在拿破仑VS波旁里两头下注。作为弟弟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和大多数的次子般只继承了少量遗产,所以在哥哥付出一笔钱后,他选边当时弱势的波旁家。
未免被人清理九族,小德-拉-贝尔特尼埃很早把独女连同部分遗产一并送到英国避难。
虽然对波旁的支持仅限于口腔体操,但就像是差生考试——题不会做不要紧,关键的是翻卷的声音一定要响。
波旁复辟后,对于出手的“忠臣”肯定多有赏赐,连不知生死的小德-拉-贝尔特尼埃都分了杯羹。
“你父亲已找到我的叔外祖父了。”
“准确说是确认您的叔外祖父是否有除您以外的遗产继承人。”女儿清楚父亲的性格是绝不会做无用功:“我记得您说过您的表姨嫁去英格兰。”
“是这样没错。”母亲已经知道丈夫想干什么:“说是表姨,实际比我小了两岁。”
许是因为女儿以外的血亲都已去见上帝,母亲对那素未谋面的表姑有种莫名的好感,想象她是圣母般的慈爱女人:“但愿她能替我守护你和拿侬。”
女儿喂完母亲便回厨房清理残羹冷炙。
桌边的父亲见了她便冷哼一声,但是想到公证人的警告,不得不拉着脸向女儿问道:“你母亲她精神好吗?吃得多吗?”
女儿刮着胶水似的冷粥回道:“都好。”
“你与她说过拿侬去了哪儿吗?”
“说过。”
“那你母亲有何反应?”
“她很期待能与表姑见上一面。”女儿已经不想深究父亲的目的,脸上尽是受足伤后的麻木疲惫:“她希望已嫁到英国的表姨婆能照顾我。”
“……”
“还有拿侬。”
老人的脸又变回之前的阴沉可怕。
………………
回到公寓的珍妮把那滚金边的介绍信举起看了好一会才收进箱子。
基督山伯爵的建议在耳边萦绕,让她无法专心创作。
“我真的能赚到钱吗?”
一时间,各式各样的失败场景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呼……”
“呼……”
珍妮艰难地翻了个身,好歹是把胸衣的带子给扯开了。
穿越前的父母去后,珍妮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绝望了。哪怕是在临近毕业的求职期,她也已经做好去当老师的准备。累是累了些,但好歹比现在要强。
珍妮的鼻腔涌上酸意,眼里却没一滴泪水。
她就这么一直躺倒西尔维来提醒她去下楼吃饭。
公寓的晚饭还是那么难以下咽,但是有了伏盖太太的妙语连珠,你只要被带着去听饭桌上的话,多少是能喝下一碗盐巴多了的洋葱肉汤。
“今晚还要泡咖啡吗?”西尔维在珍妮准备回房间时开口问道。
“我今天想早点睡。”哪怕躺了小半个下午,她也感到十分疲惫。
一夜无梦。
第二天便没了那种窒息的感觉。
………………
神父一回葛勒南街便换上喜爱的粗布旧帽,把脚搁在半旧不新的小矮凳上修改珍妮的最新书稿。
“她的确有写作的才能。”神父把那侦探小说又读了遍,搬来不少参考书以论证小说的犯罪方法。
随着他对小说的兴趣愈来愈浓,手边的书也渐渐摞成弯曲的山。
光是有书还不够啊!神父还做了几个模型进行二次论证:“真不知那小脑瓜里装着多少奇思妙想。”
不过站在读者以外的角度来看这部作品,神父不免脖颈冒起鸡皮疙瘩——万一有人效仿里头的犯罪的桥段,以巴黎警方的职业素养,估计等到下个世纪都无法破案。
“不行,这我真的找她聊聊。”神父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当下扯了外套前往圣-日内维新街的伏盖公寓。
原以为能碰到在家埋头创作的珍妮,谁料他竟扑了个空。
“哦!那博林小姐上哪儿去了?”
伏盖太太本不想理衣着朴素的法利亚神父,直到对方搬出了把珍妮带来的路易.汤德斯,她才有些不情愿道:“应该是去塞纳河边的旧书店了。”
“旧书店?”
“那孩子若不出门便呆在房里埋头写作。”伏盖太太很不解道:“有脑子的年轻人都忙于社交。”
“这姑娘。”
“哎!”
神父没有理会还在长吁短叹的伏盖太太,谢过对方便匆匆离开。
塞纳河边的旧书店和中央广场,大学城般是外省人来巴黎打卡的名胜之地。
这一路的咖啡馆也多不胜数。
所谓的中产就是早上坐在撑起大伞的露天座上,一边等着女侍送来发法式早餐,一面阅读熨烫过的今日早报。
“他们的皮鞋可真亮啊!”珍妮路过某个挂着拉丁牌匾的咖啡馆时,听到一个年轻人很嫉妒道:“假如没有那场革命,我的母亲应该还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小姐,我也不会沦为一介兜里没子的窘迫诗人。”
珍妮听了,很难不去怀疑他对贵族的生活有啥误解——呵!你要是在凡尔赛宫,不为社交借债借得倾家荡产都算法王宽大仁慈。估计那时,你的法王会让你在巴士底狱体会啥叫“波旁的恩情还不尽”。
年轻人的同伴拍拍他的肩膀,调侃似的安慰道:“你都已经搭上几个贵妇人了,何至于去羡慕这群干活的。”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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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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