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周管家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洛七娘听闻王府来了人,不知是好是坏,匆匆出了门来迎接。
江狸用了蚕蜕,所以她和谢玉衡现在在别人眼里的样子是南宫王府的总管和账房娘子。
这庄子位置不佳,苍澜城又处北地,作物同样不丰。
江狸眯眼看了看这庄上的实际负责人洛七娘,头挽朝天髻,两只手各戴了两个指宽的赤金镯子,身上穿得更是绫罗绸缎。
“七娘这话说的,没事我便不能来看看么。”
江狸分明唇间带笑,可只是轻轻瞥了一眼那洛七娘,洛七娘便觉浑身冰冷,像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自己身上似的。
“我再不来看看,这庄子怕都要改姓洛了。”
听这口气,怕不是好事。
洛七娘吞咽了一下:“总管折煞七娘了,七娘在这庄上一直本本分分,按时给钱给物,从未误过,谈何要姓洛呢。”
江狸道:“是么。”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既然如此,便把账本交出来吧。”
一听要账本,洛七娘慌了,她在庄子上做了二十年,起先一直本本分分,但南宫王府家大业大,独少她这庄子上那么一两点,就像拔了一根头发似的,根本没人发现。
这次怎么会......?
洛七娘牵起裙子,快步跟了上来,把腕上的镯子推下来塞到了江狸手中。
“还请总管明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狸垂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只镯子,她在故意吊着洛七娘的胃口,等时间差不多了时,她才慢悠悠地道:
“老夫人要我带人来查,我也没办法。”
江狸给谢玉衡递送了一个眼色。
谢玉衡会意且敷衍:“她说得对,我来查帐。”
瞧着洛七娘,江狸似笑非笑地把镯子抛起来又放在掌心,那双琥珀瞳无端显得冷郁:
“这镯子还是七娘自己留着吧,到时候锒铛入狱,免不得要四处打点,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洛七娘脸色一白:“这,这么多年了,老夫人从未过问过这边,怎么现在管起这档子事来了。”
“周总管,你救救七娘。”
“我女儿今年才十岁,她不能没有娘啊,就请您为七娘指条明路吧!”
洛七娘跪身就拜,江狸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事皆因府上‘那位’而起,现在查到庄上,不过是迁怒罢了。”
江狸并没有确切证据,一切都不过在虚张声势罢了。
不过她虽没有证据,却能笃定一条真理。
凡是心里有鬼的,必定能诈出更多东西。
洛七娘思索片刻,不知所联想到了谁,果真变了脸色,连忙跪地膝行几步扯住了江狸的裙子:
“总管,七娘知错了,这事原不怨我,是代写信的人家里有事,硬交了辞呈跑的。”
“我本想着再寻一个会仿字迹的人继续给郡主写信,眼前农忙,一时就把这事给忘了,请老夫人饶过七娘这回,下次再不敢了!”
江狸眸色微冷:“你仔细说。”
“说清楚了我才能想办法救你。”
“是,是。”洛七娘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她也知到这事说出去危险,可先把如今的难关趟过去才是要紧事。
“二十年前,南宫府的世子出生了。”
南宫王府的世子出生,却是个生来就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南宫是异性王,若无军功傍身,继续替大燕镇守北境,那么南宫府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久之后,府中又诞生了一位郡主。
这位小郡主并非是王妃所出,但她却是单金灵根的天才,才不过六岁便能引气入体。
南宫氏老祖曾立下祖训,非南宫氏男子不得习南宫氏的剑术和布阵之法。
而南宫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全靠了那玄妙无双的独门阵法。
世子是个不能修行的废物,而天资卓绝的郡主却因一条祖训而无法提剑。
在老王爷去世之后,南宫府便只剩下了两条路。
其一是向朝廷禀明南宫家后继无人,无法再替朝廷镇守苍澜,王位势必会被收回。
其二是瞒下世子不能修行的事实,平日行军打仗和袭爵那天的演武则让郡主上场。
江狸实在纳闷,分明可以打破祖训,向朝廷禀明让郡主继承王位,那祖训到底有谁在啊。
南宫老夫人选择了第二条路。
从此王府的郡主南宫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不过是世子南宫白的一道影子。
洛七娘怔怔道:“为了控制郡主,让郡主心甘情愿地替王府卖命,老夫人把郡主的娘送到庄子上来。”
“她和郡主约定,待到世子承袭王爵,王府便放侧妃和郡主离开。”
“可是侧妃才到庄子一年便没了。”洛七娘仰头看向江狸,隐隐有些害怕。
“侧妃身子不好,这庄子上本就缺衣少食的,我已尽量照顾她了。”洛七娘哭道。
“当时庄上的人都欺负我们,我和侧妃娘娘一块饼分做两块吃,她生病了,我求庄上的人为她请大夫,是他们不肯去。”
洛七娘说着,渐渐地落下泪来,侧妃在她的记忆中已逐渐模糊,她摸泪时腕上的赤金镯子凉着她的脸,她才恍惚自己需要跟人分饼吃的日子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那样的日子她不想回去,也不能再回去。
洛七娘擦过眼泪,道:“侧妃死后,老夫人找到我,让我假装侧妃娘娘还在世,继续给郡主送信,我帮她瞒着郡主,她许我一家老小荣华富贵。”
“小郡主其间也来庄上找过几次侧妃,不过都被我挡了回去,我一直瞒得很好。”
“这次......这次只是失误,总管,你替老夫人帮我求求情,求求您了!”洛七娘声声绝望,苦苦哀求着江狸。
江狸唇间的笑意渐渐消失,她蹲下身,和洛七娘对视:“所以你们便合起伙来骗了南宫墨十多年。”
“她为南宫家出生入死,每月满心期盼地能收到娘亲写的亲笔信,结果她的娘亲却在和她分开的第一年便死了。”
洛七娘看着那双剔透的琥珀瞳,竟有种被洞穿灵魂之感,她打了个寒颤,而后忽然意识到什么。
“你不是来查账的,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洛七娘虚张声势地喝着,却掩盖不了她声音颤抖的事实。
江狸摸了摸袖中蚕蜕,在她们走之后,所有以蚕蜕面目示人的记忆都会被抹去,现在和洛七娘撕破脸是件麻烦事。
“谢宗师。”江狸退了一步,站到了谢玉衡身后。
“麻烦你帮我把她打晕。”
谢玉衡微挑眉:“你自己怎么不去。”
江狸无辜道:“人家柔弱不能自理,哪里打得晕她。”
江狸双手合十,放在心间拜托拜托,又贴着谢玉衡耳朵小声说了一句:
“回去让你抱尾巴捏耳朵。”
似呵气如兰,谢玉衡耳朵有些发热:“先说明,是你自己将尾巴和耳朵塞本座手里的,本座只是......顺便摸了摸。”
洛七娘听见两人就这个堂而皇之的在商量要怎么打晕她,立马站起身来往回处跑。
“来人呐,快来人呐!”
江狸只见眼前闪出去一道白影,再一眨眼时洛七娘就已经软绵绵地倒下在了谢玉衡身侧了。
江狸眨眨眼:“好快的身法。”
“想学吗。”谢玉衡回眸,霜玉似的脸上睫羽弯长。
“本座教你。”
“当真?”江狸惊喜问道。
谢玉衡点点头:“真。”
教一个术法便可能会少找她一次,划算。
江狸微微笑了笑。
学是要学的,只是她现在在想该怎么告诉南宫墨这件事,以及南宫墨前世的真正死因。
江狸是个正常人。
喜欢钱喜欢好看的人,有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会先选择放弃道德底线让自己先活下去,其余时候也正常笑正常哭。
她和南宫墨接触不多,却本能地有些同情她。
两人回了南宫府,一路上江狸都兴致不高。
回房时,谢玉衡揉着她的尾巴:“你不高兴?”
江狸楞了楞:“有一些吧,很明显吗?”
谢玉衡:“明显。”
“你为何不高兴?”
江狸道:“南宫墨这十多年一直生活在谎言里,被身边的人欺骗,她连属于自己的身份都没有。”
“她天分那么高,是司武的开阳星,是天生的大将军,现在去只能当人的一道影子。”
“谢宗师,你不觉得很惋惜吗。”
谢玉衡低眸,顺了两下狐狸尾巴。
是温热的,和她胸腔中那块冰冷的玉完全不同。
她许多年没有体会过惋惜是何感受。
她瞧着江狸,江狸的叹了一大口气,那双眼尾有些上挑的眼睛也写着不高兴。
她不高兴的时候唇会抿着。
自少时她失去心脏起,便再也没有感受过心跳的感觉,那些所谓的心疼,心悦,早便已经被她抛却在追求无情道的过程中。
“谢宗师?”江狸的尾巴摆了摆,像是不满她长久地将手停在一个位置。
谢玉衡凤目微抬,和江狸对视。
“嗯?”
江狸说:“开阳星坠落的原因会是什么呢,不行,今天晚上我得再去一趟莲花池那边......”
见谢玉衡一直盯着自己看,江狸心有些慌起来。
“她的心跳.....似乎快了些。”
谢玉衡默道。
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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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南宫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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