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最讨厌下雨，碧落间临海且地势低洼雨水多，只要一下起雨来便没完没了。
永远也晾不干的发霉衣物会带上作呕的臭味，由于地处偏远当地百姓多得是三教九流内的法外之徒。
平日朗朗乾坤下为了维持基本的秩序大家倒也装得和平。
可只要连着阴雨天，连绵的细雨把太阳隔绝后的阴暗处，作奸犯科杀人夺粮的事情常常发生。
所以每当下雨沈念的父亲便大门紧锁不再让他出门。
他偷偷溜出去过，虽没遇到犯罪，但是碰到过一招摇撞骗的老道士说要给他算命。
谁知那老道士狮子大张口，问他一个孩子要一大笔钱不给钱不许走。
他气得砸了那老道士的摊子，边砸边骂：“那你有没有算到自己今日有血光之灾！”
那老道士收拾摊子诅咒他：“你将来不得好死！”
沈念从没放心里，可后来这句话却一语成谶。
他竟真落得个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的下场。
啪啦——
一阵惊雷将沈念从睡梦中劈醒。
他借着闪电看见有个人影从窗间快速略过。
沈念猛地清醒，“谁？”
他追出屋外，只见冰冷的月色下直直得站着一个腰身劲瘦四肢修长的人影。
那人冷冷道：“你不得好死。”
沈念瞳孔骤缩，拔出止惑一剑劈去，玄色剑身上红色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冶，剑风掀起一阵气浪袭向对方。
“嘭——”剑指之处巨石炸裂开来。
我......我现在的功力有这么厉害吗。
那人扭身欲走，沈念提剑追去，只见身前出现另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月色下那人穿着一身淡蓝长袍，发间缠着水色的绸带，周身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月华。
“噗呲——”
沈念甚至没有看清他的武器。
就见那瘦长人影被他捅了个对穿，随后软软地流到地下来。
那人缓缓道：“沈念。”
沈念闻欣声喜道：“师尊！”
谢无妄提步缓缓走来，越靠越近。
谁知下一刻——沈念的四肢都被缚了起来，以一种耻辱的姿势跪在了地上。
沈念认得这是谢无妄的魂器“天问”，是一种杀人于无形，操控傀儡的偶丝。
沈念被束着，从口中艰难挤出几个字：“......师尊？”
谢无妄的眼神极冷，沈念的记忆与上一世重叠。
他还是那个无恶不作人见人打的魔头，谢无妄还是那个名门正派一心修行，半步成神，惩奸除恶，一剑穿心的谢无妄。
这段时间与谢无妄朝夕相处，让沈念几乎快忘了，他们是宿敌。
而谢无妄的温柔是给自己这具身体原主“沈念”的。
谢无妄冷冷道：“你居然没死。”
月色在他的瞳孔里形成一把冰冷的弯刀，他紧了紧手中傀儡线轻吐薄唇道：“送你下地狱！”
沈念头贴在地上无助挣扎着，但对方的眼中尽是狠厉。
沈念满鼻腔土腥味，疼痛让他直不起身来。
乌云蔽日，月色沉了下来，他被压在地上的露出的半只眼看见谢无妄额见闪着一抹诡异的黄光。
“不要，不要——”沈念发出临死前最后的挣扎。
“好疼，好疼......”
......
屋内。
沈念睡到一半像是被魇住了似的突然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剧烈像一个破了口的纸袋抽缩着，一呼一吸间仿佛要将肺吹炸了。
谢无妄几乎是立刻赶到，按住沈念的手不让他扣自己的掌心，他按着剧烈挣扎的沈念：“呼吸。”
“呼吸——”
“都是幻觉，醒醒。”
随后他划破双指，另一只手封住了对方的几个穴位，强行喂了几口血下去。
少年安静了下来，沈念迷茫地睁眼，再看到谢无妄的瞬间瞳孔放大露出惊恐的眼神。
谢无妄按着他的双手防止他自残，俯下身去在他耳边温柔轻声道：“别怕，都是幻觉。”俯首间有淡淡的梅花香。
空气陷入沉默，谢无妄坐在他的床边一身纯白的纱衣，在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下显得极淡极浅，仿佛要消失一般。
沈念靠在床上静静地听着他匀长的呼吸声，莫名安心。
沈念平复片刻问道：“......是林清清的药？”
谢无妄摇了摇头道：“林清清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是“它”。”
沈念不解道：“什么东西？”
谢无妄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没弄清楚，只知道“它”似乎能造出与现实无异的幻境，寻常人很难分辨，但“它”每次来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
沈念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咂了咂嘴道：“你给我喂的什么东西。”
谢无妄伸出手给他看手上的伤口，“我的血。”
谢无妄的血？沈念想起来了，谢无妄的血是一位上古大能修士临死前传给他的神血，凡人食用可延年益寿解百毒，修道者食用可解心魔修为飞增。
谢无妄的神血许多人觊觎，但从未见人得手过，现下就这么轻飘飘地主动喂给自己了。
沈念感激道：“多谢师尊。”
谢无妄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眼神里露出一种委屈的神色。
仿佛......仿佛一只受伤后向主人邀功的小狗。
沈念看着他的神色心想，谢无妄这些年似乎......变了很多。
少年的眼眶红红的，似是刚哭过的样子，心绪平复下来后幻境中留下的疼痛似乎还残存体内，少年的躯体还在微微颤抖，鼻尖的痔随着颤抖的动作轻轻晃着。
沈念跟他对视，感受到对方的眼神落在他的唇上，不知怎地脑子里想起谢无妄那句：“就算我要娶弟子为妻，师兄们应该也不会反对。”
谢无妄突然伸手，他下意识就要往后缩，对方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少年脑子里不知想到些什么，脸上一阵绯红。
谢无妄身上那阵特有的带着梵香的梅花香席裹了他。
对方越靠越近，沈念认命地闭上了双眼。
空气很安静，沈念仿佛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上辈子的那个吻还留在他的记忆里，不同于谢无妄平日里的清冷，他口腔内的温度热得惊人，明明是他主动吻上的，最后被攻城略地的也是他......
想象中的触感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瞧见对方只是伸手，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谢无妄解释道：“你嘴上有血。”随后又轻笑着问道：“你为什么闭眼。”
沈念：“......”
总不能说我以为你要轻薄我吧。
谢无妄捧着他的下颌低头温柔地抵上他的额头：“你记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你下手。”
谢无妄“若是有朝一日分不清幻觉与现实，便在灵海里唤我我总会应你的，其他的不要听，不要看。”
沈念问道：“灵海里的你一定是真的吗？”
谢无妄在灵海里传声道：“我跟“它”斗了几千年，“它”只能模仿人的表象特征，无法模仿人的意识。所以你在心里唤我，我一定是真的。”
......
谢无妄奉命下山除妖，携沈念同行。
行至凌云山时绕行了半天都没找到入口。
行至深夜，突遇一少女在溪边浣衣。
少女边浣衣口中边哼着什么方言的调子：
“阿妹，阿妹，你莫慌，太阳下去有月亮。”
“阿妹，阿妹，不要怕，姐姐马上就回家。”
......
沈念走上前去操着一口脆生生的方言问道：“阿姊，请问凌云山怎么走？”
少女不理他，只是继续捣着溪水里的衣物。
沈念离得近了些，少女茫然地抬起头来。
“啊啊啊啊啊啊！握草。”沈念尖叫起来，“她怎么没有脸！！”
谢无妄看向沈念抱着他的胳膊，眼中有笑意：“嗯，我看见了。你看她手上的是什么。”
沈念闻声望去，“啊啊啊啊啊啊！是人皮！”
沈念一蹦三尺高，像只树袋熊一般牢牢抱着对方，谢无妄眼里的笑意更深，“嗯。”
那少女在溪里浣洗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衣物，是一张完整的人皮，那人皮完整无比不像是剥下来的，反倒像是里面的血肉凭空消失了一般。
少女茫然抬起头来，一张不大的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牙齿，茫然道：“你......你们是在跟我说话吗？”
随后她楠楠道：“凌云山？凌云山是座有情山，只有道侣才能一起入内，你们不能入内。”
沈念怕鬼，此时吓得将脸紧紧嵌入对方衣内，根本不敢看对方。
谢无妄解释道：“别怕，他没有恶意，你看她脸上密密麻麻的牙齿，估计是未换牙的年纪就去世了。”
沈念还是害怕，他紧紧捏着谢无妄的胳膊：“我们回去吧，只有道侣能入内。”
谢无妄突然伸手紧紧搂住沈念的腰。
沈念腰上敏感，突如其来的异感让他一阵激灵，他吓了一跳质问道：“你干嘛？”
谢无妄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见没，只有道侣才能入内。”
沈念暴躁地掰着他的手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谢无妄伸手比了个数，沈念两眼冒光，三颗极品灵石，抵得上自己修炼三年了，他再修八年到达下一境界后就可以抗住魔教的毒障回家了。
但他忍着心中的惊喜讨价还价道：“不行，十颗！”
谢无妄：“五颗。”
沈念：“不行，最低八颗。”
谢无妄：“六颗。”
沈念摇了摇头：“七颗。”
谢无妄：“八颗。”
沈念捏着他的手道：“六颗，不能再让了。”
谢无妄：“成交。”
沈念：“......”
嘴比脑子快，娘的。
随后他存着恶心谢无妄的意思紧紧贴着对方，嗓音黏腻道：“夫君，我们怎么还没到凌云山呀~奴家的脚都累了~”
少女茫然道：“你们？”
话音未落，沈念脚下一轻，整个人被谢无妄抱了起来。
沈念：？！
同为男子，沈念被对方身上的阳刚之气冲昏了头，谢无妄的肌肉膈应得他浑身难受。
他强撑着不适勉强从牙齿间挤出几个字来：
“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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