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星是在一个农户的家里醒来的。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沿着河行走,想找一座能够过河的桥,雨水让身上的衣服越来越重。
据农户主人说,他被发现的时候是晕倒在河边,上涨的河水已经淹没过了他的半个身子,再晚一点发现他,他就要被淹死在河边了。
这场雨让何星一病不起。
农户救了他,却没有钱给他买药,只能每天给他喂点米汤。
何星在高烧中浑浑噩噩了三天,如瀑布般轰鸣的落雨声,一直紧紧环绕着他。
雨在第四日清晨蓦然而止,缠绕着他的疾病也在这日消散,何星把身上带的银两都给了农户以做酬谢,便继续上路了。
那条隔开了他和队友的河流,比之前宽了两倍不止。
何星站在渡口的位置看了很久,对岸的一切清晰可见,滔滔的河流从群山脚下奔涌而来,经过了他,又向着远方奔涌而去,就如同命运之河,而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一颗小石头。
被命运毫不在意的路过。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决定往河流的上游走,河流越往上越窄。如果在明天之前他还没有找到渡河的办法,那就是命运要他一个人去找青云道长。
生病的三天,他想了很多。
想他咬紧牙关不断努力的二十年,想对他寄予厚望的母亲和妹妹,想一直以来遭受的命运的不公,想他对金世子的嫉妒和钦佩,也幻想过自己独自攻略漩涡“拯救”队友和被卷进来的一百多个普通人的英雄时刻。
最后留在他心里的,是这次进入漩涡之后和同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是外焦里生的烤土豆,是逃跑时陈旦趴在他背上的心跳声,是金世子那永远没有尘埃的笑容和鼓励的目光。
他明白他做不了英雄,阴影和自私无时无刻不伴随着他。
金世子那样的人才是英雄。
明天日出之前,他如果能到河对岸,他会和他的队友一起踏上寻找破坏核心的道路。他如果到不了河对岸,他会独自踏上复仇的道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结束漩涡,把队友送回现实世界。
然而何星行走了半日,途中虽遇到了一座延伸向河对岸的木桥,那也是曾经的事了,木桥已被连日的大雨和上涨的河水吞噬,经年的木桩随着河流远去,只剩一截残破的断口,在继续沉默的凝视对岸。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何星继续往前走去。
这个时候,一座残缺不全的庙宇开始出现。庙宇四周树木参天,绿荫成庇,翠绿的冠子里藏着鸟儿空灵的鸣啼,有几根绿桩从破败苍老的砖墙上探出脑袋,随风摇摆,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庙前的不速之客。
何星本想直接路过。
双脚却自己往庙宇中走去,他穿过杂草与乱石,在草木的低声讨论中走进了庙宇。
庙里面的植物也对这个新来的人很好奇。
屋顶已经不足以影响它们汲取阳光和雨水,屋内和屋外的草叶是一样的肥美壮硕,阳光从裂口倾泻下来,显现出雨后尘埃的身影,神像已经倒塌了。
没有供奉的名字,也没供奉的祭品,一切都被时间的风沙吹尽。
“梅花剑是你什么人?”
问话如钟声般回荡,何星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手握上了背后的剑柄。
“如果你说的是上一个梅花剑的主人,他是我的父亲。”
隐在暗处的变成了流水般的笑声。
“那你藏在身后的确实是梅花剑。”
“这把剑的血腥气,这么多年还是那么浓,你爹二十年前背着他去参加华山剑会,这味道我闻一次就记住了。”
“现在是你背着它?”
“是我。”
“他死了?”
何星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这个暗影中的声音是敌是友。
流水声自己回答了问题:“被人杀了。”
“你为何来此处?”
“我来找人。”
“找谁?”
“我在找青云道长。”
流水声又变成风吹树叶般的笑声,随后告诉何星:
“我就是青云道长。”
这就找到了吗?
何星不知道这一刻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奋力追求的东西就这么放在路边,真真要得到的往往轻而易举。他如果没有踏入这间庙宇,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其实曾与终点擦肩而过。
他想脱口而出,询问自己的“杀父仇人”是谁,得到答案新的终点就会开启,他必须重新踏上复仇的道路,才能将这个故事终结。也可能等不到终结,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话语被扼杀在喉咙里。
先问点别的吧。
“胭脂女打听一个名叫刘天的人,她想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刘天两个月前去了云南,不过现在他已经离开云南,正往华山而去,参加十年一次的华山剑会。”
“黑针大侠向你打听李东在何处。”
“李东两个月前去了广西,此刻他也正往华山而去。”
何星沉默了一会,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地方在哪里?”
青云道长也沉默了一会。
“这是武林的世界,最重要的地方,自然就是华山。”
何星问完问题,就打算抽身离去,他现在知道了所有问题的答案,要赶回去跟队友报平安了。
暗影中的声音叫住了他。
“我可以回答你第四个问题。”
“你不想知道你的杀父仇人是谁吗?”
“梅花剑只有得到新鲜的养分,才会承认你是它的主人。”
何星背对着庙宇,藏在袖子里手一次次握紧又松开。
“这条路我的同伴会有危险,我不会选。”
何星再次坚定地道:“我不会选。”
“队长想去华山。”
“我就帮他找去华山的路。”
“做不了梅花剑的主人,那就把它带回去,寻找能驾驭它的人,或者让它消失在这里。”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论迹不论心!论迹不论心!”
风中的笑声接近了何星,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在何星转身之前,销声匿迹了。
何星知道庙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不知为何,做了决定,肩膀上一直缠绕着的重量都被风一起吹走了,一直在耳边低吟诱惑的梅花剑哑然无声,它又变成了一把普通的沉默的剑。
何星继续沿着河往上走,找到了一座没被雨水冲垮的木桥。
他走过木桥又往下,慢慢走向回归的道路。
第二天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超绝的方向感,何星回到了他们暂时算作据点的破旧小屋。
里面非常安静,何星紧张地推开木门,心中涌现了无数的设想。
最令何星感到害怕的一种,就是他的队友已经离开这里。
他们已经走了吗?
他们放弃我了吗?
屋里确实无人,桌子上一张显眼的字条将何星鼓动的心脏按回了胸腔,这圆圆的字体,一看就是张文宣写的。
“致在外流浪的何星同学:
我们出去找你了,
如果你先回来,
就先睡一会儿吧。
我们天黑就回,
会带晚饭。”
何星这几天先是经历了大病,又跋涉了如此久的路,早就疲惫不堪,几乎是看完这一段话,双眼皮就沉重的耷拉下来。
他在屋内的稻草床上躺下,几秒内就人事不知了。
【已公开的情报:温州院的季常还在赶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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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青云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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