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听他的。
他也许说的有道理。
我听到不远处“叮叮当当”响声。
我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我咬咬牙,没有回头。
“常阖,你不过是我爹的一条走狗,什么叫走狗?就是谁有肉,跟谁走。把东西拿出来,一切都好说。别以为你抱着我爹的骨灰我就不敢动你。他死了,知道吗?他死了!”
我该停下了,但我没有。
“逆子,你爹死了,有的是人收拾你。”
“老头,多管闲事,你们这些人不平日里最忌讳什么因因果果。怎么,改邪归正了?小爷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好心没好报,管闲事,死得早。”
一阵微波在地面上蔓延开来,我在原地丝毫站不稳步子,就这么晃着,看到两道光,一红一白,直冲云霄。
“师——父——”
是刚才的牧童,手中没了长鞭。
他跑过去的时候,腰上还别着一个葫芦。
顿时,几近变灰的天空炸出满天黄光,那一刻,我什么也看不见。
良久,灰黑色的天一块块填进我眼前的苍白。
没有老者,没有牧童,我从藏身的树丛中走出,看见地上有个落下的葫芦,伸手要捡。
不远处传来一丝微弱的声音。
我听不清。
这是条断路,没法下山,我该回去了。
可我却一步步靠近那个躺在石板边的人。神色冷却柔,嘴角紧绷,眉头紧锁。三条血线从额上爬至嘴边,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抖着手擦掉其中一条,又冒出另外一股。
我不该流泪。
“别哭。”
他勉强举起手,向上抬了两次,接住我唯一一滴泪。
明明听到两个声音,却像一个人。
“我不想死。”
我终于听清他口中的话。
“哟,小姑娘,你认识他。”
身后的人迈着刺骨的步子向我靠近,我本想站起身,却不自主地跌在地上。
是那道红光。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早说了,好心没好报,管闲事,死得早,你刚才应该听见了吧。”
我开始听不到我的呼吸。
“说话!小爷我最恶心装哑巴的人!”他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几乎要把我提离地面。
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将他推到三步之外。
“找死。”
我感到那人身上散发出一种炽热的波,这感觉很熟悉。我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股类似的力量,很微弱,但又有些排斥。
正在这波快要将我吞噬时,一道黑影闪到我的面前。他面对我,热浪从他身后四散开来。
我才看清,他另一侧的脸,也是血。
他胸前系着一个包袱。
他紧紧抓住我的一只手腕。
我回过神来,正站在穹华山山脚下。他整个人倒在一边,血从额上流到嘴边、到颈下,分岔的那股,顺着下颌流到土里。
刚触及尘土的血闪着微弱的金光,一刹那熄灭,又恢复成暗红。
云霄之上,红白两道光再次划破天,又是一片苍白。苍白之后,周围霎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背着竹篓走出清溪镇,回去的时候,竹篓丢了,拖回一个陌生人。
我走到镇子门口,天彻底黑了,深黑之下掩藏着某种诡异的暗红。我已脱了力,镇上人很多,我只得把他从几根竿子连成的竹排上拉起,将包袱重新系在他身后,顺势将他手臂向我肩上一拉,深吸一口气,背起他。
他的血还在流,温热的血浸透我的衣襟,与颈间冰凉的汗融在一起。
我拖着步子慢慢向前挪,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进了镇子,我虽无力抬头,却还是能察觉到周围一束束目光,有当地人,还有最近来的外地人,他们窃窃私语,嗡个不停。
没有人上来帮忙。
“在那儿!”
“借过——借过——”
逐渐岔开的人群中央,有几个人影正向我的方向走来。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在清晰和模糊之间来回交替,眼前一黑,朝前倒去。
还没碰到地,有人从正前方捞起我,那一刻,我背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后颈一凉。
我听到有人在一旁大喊——
“你们有人认识她吗?”
“别嚷嚷别嚷嚷,这不就是咱们住的那家客栈老板。”
浑浊的气息萦绕在我头顶。
“还真是。”
我彻底陷入黑暗,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这么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走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摊开手心,看到一缕明黄色的丝线,它跳到空中。我推开面前的门。
我来找他,他叫常阖。
他在纵深处笑着冲我招了招手。我看不清,却知道那是他。
我正要过去,却在更近处看到一张和常阖一模一样的脸,那人只是坐着,不笑,也不说话。
我停了一下,还是走向冲我招手的那个人。
的确也是他。
他带我看了些东西,我醒来后,一点也记不起,我醒得越久,记忆就越模糊。
我只能对着空白的黄纸发呆。
“来,把药喝了。”
刘大娘把药放在我手边,又递给我几片膏药。她说,昨天她从街上接我回来,见我胳膊上青了好几块,特地让郎中调了几副。
我娘和我爹走后,她一直照顾我。她有家草药铺,在隔壁。
她帮我把膏药贴在肩上,我下了楼,一个人坐在客栈门口。
天才蒙蒙亮,客栈里回荡着住客们的鼾声。门前的主街上冷冷清清,不时掠过几只灰雀,只点了点地,就又走了。
这是第三天的清晨,我问过刘大娘,那天我带回来的那个人还活着吗——她说,兴许还活着。
风有些凉,我咳了两声,退进客栈内。回过头,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一边,盯着桌子上的盒子。
他醒了。
头上裹着纱布,带血。
他看见我进来,抱着盒子上楼了,没有说一句话。
我从后厨的杂物堆中捡出一个竹筐,放进一把生锈的刀,上穹华山去了。
我又重走了一次那一日的路,没有老者,没有牧童,没有红光,除了风声,我听不到一点声音。
我拿出刀,砍下一节竹竿。
那个唠叨的少年消失了。
我立起刀刃,砍向我的左肩,在还有一指时,我停了下来。
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他不见了,就在这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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