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深处的不老泉之中，一个男人样貌的神明栽在水中，清澈的泉水灌入他的口鼻之中，平静的水面上依稀吐出气泡。细鳞的小鱼在轻柔的头发间游荡，阿克苏还有清明的意识，但是他的身体就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般，已经丝毫不能动弹。
“哗啦啦。”一只光洁的玉足踏入水中，像是一条蛇一般到阿克苏的身边，伸手抓住阿克苏的头发猛地一拽。他的头颅被迫向后仰去，这个动作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也让他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卑贱的东西！”阿克苏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骂道：“我早该料到你不安好心。你最好放了我，要不然不久那些侍奉在各神殿的精灵就会吊死在像树之上！”
阿克苏不可能平白无故地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女神，这便是他敢来不老泉的倚仗。
森之女宁芙的腹部破了一条大口子，她艰难地肠子塞回去，然后恶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擦了擦手对他厌恶道：“不会说话的狗为什么要学人说话呢？”
阿克苏没有遭受过这种羞辱，顿时大怒，但下一秒粗壮的藤蔓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宁芙放下指挥藤蔓的手臂，笑嘻嘻道：“至于那些背叛的精灵，你们想杀多少就杀多少。如果嫌少，我还可以给你们多报几个。”
说完，她用手拧干已经湿透的头发，淡淡的红霞漫上雪腮，对远处招手道：“你们快出来呀。”
一霎间，三位女神显现真身，笑着来到阿克苏的面前，冷眼看他狼狈的姿态。
这三位女神自然是潜伏在这里许久的伊安、莉莉以及智慧女神露西。伊安率先蹲下来，笑眯眯地做例行的劝降：“想活下去吗？”
“您才是真正的至高之神。”阿克苏摸索着剩余的嫉妒之种，对上方看不清面容的伊安谄媚一笑。作为投机者，他自然没什么羞耻之心。
而在他心中，未必没有在伊安和厄提亚这两位女神之间左右横跳的打算。不过他现在所有桀骜不驯的心思都潜藏在驯服的外表之下，时刻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然后破壳而出。
“我有一个重要的秘密，与您有关。”阿克苏嵌在面容上如绿宝石一般的两颗眼珠滴溜溜地转，显得七分灵动三分狡黠。
伊安仔细端详着阿克苏的反应，手上把玩着匕首，一脸沉思，不知在想着什么，思考了片刻，她随即和善地对身前的阿克苏道：“说说？”
虽然话语上有了退让，但是挟持着阿克苏的宁芙却没有一点松动。阿克苏知道伊安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心中为她的多疑暗自唾骂了一声，随即就以这种耻辱的姿势讨价还价道：“除非您能让我安全离开这里。今天发生的事，我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伊安浅浅一笑，将匕首放到阿克苏的心脏之处，不急不慢道：“我怎么知道你这个秘密抵不抵得上一个医药之神的性命。”
“放心，我格外惜命。”阿克苏的心脏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跳动得格外剧烈，但在面上他还是一脸的气定神闲，将视线落到伊安身旁的露西身上，笑道:“您旁边那位美丽的智慧女神可以为我作证。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露西稠密的睫毛动了一动，冷冷看着，没有说话。
“伊安！”莉莉不愉快地对伊安警告道：“若是让他离开这里，保不齐要另生事端。而且阿克苏是露西姐姐的仇人，更不能让他轻易离开。”她面露不安，生怕伊安因为一时的心软铸成大错。
在擅长狩猎的莉莉的观念中，一旦向猎物发出挑战，便是不死不休。若是不趁着落雪之时射杀掉它们，那么来年的绿芽萌发之时等待猎人的将是一个家族的复仇。
“小月亮，大人的事情你可别多插嘴。我可不知道，神与神之间有绝对的亲情、爱情、友情。我们的降生即是因为人类对万物的恐惧，美丽的皮囊、矫健的躯体不过是他们试图驯服我们的枷锁。”
宁芙蓉看不惯他的嚣张姿态，再次将阿克苏按在水中，从四方挤压而来的水流压迫了他的喉咙，但他丝毫不介意，反而继续道：“一万多年了，你们对着同一个人都不嫌腻吗？哈哈哈哈哈。万物皆无永恒，孕育与死亡才是变革。诸神在母亲的子宫中重塑，这不是格外有趣的事情吗？露西，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毕竟，我们以前可是共犯啊。”阿克苏恶意一笑，口中吐着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语。
也许，这才是这位外表温和、心思叵测的医药之神内心最深处的疯狂,就连生命之母厄提亚也不知她眼中这个好用的工具还有这样的一面。
“你自己没人爱，就不要妄自把其他神明想得和你一样。我和伊安会是一生的好朋友，才不会像你这个每天只能躲在神殿里的懦夫一样。”莉莉瞬间炸毛，与阿克苏争执起来。
而阿克苏用包容的眼光看着莉莉，仿佛她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吗?阿克苏。”露西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询问道。她的面色平静，几乎看不出内心的情绪。
“露西，我再问你一遍。你还记得……你原来的面容吗？”阿克苏动了动毫无生机的眼珠，颤抖地询问着不远处的露西。
他试图得到一个答案，又害怕答案背后是他不想看见的无尽深渊。
“你疯了。我不是本来就长这样吗？”露西冷漠道。
露西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是在一万年前。那时的阿克苏还不是现在这种癫狂的模样，在讨伐厄提亚的前夕，阿克苏深夜来访，也是莫名其妙的问了这一个问题。
当时自己回答了什么，露西已经记不清。但她永远记得，阿克苏踩着自己兄弟姐妹们尸体带给她的那场大败。
这是她一生的耻辱。
“不，是你们疯了。”
他也许觉得自己随意定下的结论有些太过武断，随即又推翻自己的结论道：“不过，也许只是我一个人得了癔症而已。我病了，我要治疗。对，我要吃药。”
说罢，他大笑一声，直接掀开了自己的面皮，露出了里面不住跳动的血肉。往日那个清俊的医药之神瞬间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怪物。
“啊——”莉莉被这骤起的异变吓得不清，连忙往伊安身上扑。尽管她平时也不忌讳杀戮，但这种程度的精神病还是对她产生了巨大的心理伤害。
伊安连忙安抚住莉莉，然后对宁芙使了一个眼神。森之女宁芙微微颔首，表示领会了伊安的意思，再次把他按进泉水之中。
在不老泉泉水的修复之下，阿克苏的皮肤光滑如新，像是一个刚刚剥去了壳的熟鸡蛋。
阿克苏难受地呛了几声，将水压在肺部的水全部咳出来，然后笑道：“我知道生命之树在哪里。或者说，你们更愿意把它称为——”
阿克苏薄唇一动，暧昧地吐出了让在场所有人都震惊的三个字：“世界树。”
“这个，够换我一条性命吧。”
“自然够。”伊安用匕首切断了束缚他的藤蔓，将他扶了起来。
伊安没想到今天还有一个意外收获，顿时大喜，但心中如何欢喜自然不能流露，反而一脸无所谓地道：“它在哪里？”
“第一个生命从海水之下萌芽。”
伊安听到这句话，顿时吓了一跳，因为这即是她玩的那个游戏的宣传标语。她细细观察着阿克苏的脸色，生怕错漏半点破绽。
我真的穿越到异世界了吗？伊安心烦意乱，不住地摩挲着腰间的铃铛。阿克苏不明白伊安的心思，只当她也为了这意外的消息而慌乱。
“精神之海，还是恩雅掌管的海。”露西双眼微眯，提出了一个问题。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性命值不了更详细的信息。”
露西也只是不报希望地诈上一句，没有得到回复也不失望。
伊安直视着浑身湿漉漉的阿克苏，更直观来说，是看着他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沉默片刻，不知得出了什么结论，随即笑道：“只要今日之事不让第六个人知道，我就让你安全离开。”
阿克苏环视几位神态各异的女神，笑着应允道：“自然。”
随即，他感觉指间一刺痛，他低头一看，之间食指处莫名地破了一条口子，血珠不住地往外滴落。
阿克苏笑了一声，暗想这几个女神可真是小心眼，立个誓言还要让人交出一点抵押物，他不禁摇了摇头。在临走之前，他回头对伊安笑道：“很期待与您共事的那一天。无论是母亲把您吞噬，还是我最终臣服于您。”
“我永远需要一位医药之神。”
阿克苏只当这是伊安的玩笑话，没有在意，立刻转身离开了不老泉。今日之事，伊安她们不想外泄，阿克苏自然也不想。厄提亚的疑心太重，知道他被敌人俘虏，即使不对他做出惩罚，也会疏远他。这不是阿克苏想要看到的。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森林、全身心放松之时，一道清澈的水流击穿了他的心脏，代表医药神职的结晶瞬间被掏了出来。
他不可思议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在尚有意识的最后一刻，他见一位散发着柔和微光的女神破除模糊的幻影走了过来，温柔地为他整理微乱的头发，轻声解释道：“我是想要一个医药之神，只可惜那个人可不是你。”
下一刻，他已经再也听不到伊安的解释，因为他的头颅已经成为了一件美丽的装饰物。
薇薇安从阴影之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将阿克苏地心脏供奉在伊安面前。
这即是隐藏在暗处的第六人。
从一开始，伊安便没想让阿克苏活着离开这片森林。
而宁芙则举起那颗美丽的头颅，笑道：“真可怜呢。我的小丈夫。”
提问：这一章，谁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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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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