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伊安喊了一声正在兴奋翻阅“书册”的雨，雨抬头听她说道：“明日，你就把土地分配下去吧。”
伊安行事向来雷厉风行，雨也早已习惯这位神明的作风，并不意外，但还是面色犹豫，似有难处。
“可是……”雨握紧“书册”，纸张微微皱起，她秀丽如弯月的眉微微压下，轻描淡写的忧愁隐藏在其间：“国内的土地太混乱了，分配恐怕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
现在国内虽然已经有了模糊的测量单位，但还是不能满足进一步的丈量土地的需要，若是丈量土地不能完成，平均分配土地更是成了一纸空谈，这正是雨所担心的。
内忧外患之下，任何一点错误都会成为覆灭的起点，雨现在最缺的便是时间。伊安让她升阶为神，却只给了她神明的长寿青春，没有人类祭祀的她很难与伊安这种先天形成的自然神明相提并论。
按照常理，雨应该先找块没有神明的土地蛰伏起来，或者冒险在大地上宣扬自己的神迹，但雨的心思却并不在这上面，相比于成神永生，她只希望能将她祖先的事业传承下去。
她相信，千年之后，自有人会记得她的姓名，和她的祖辈一样，她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神话，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这你不用担心。”伊安拍了拍手，手上的渣滓纷纷落下，“身为君王，你只需要颁布正确的法律与命令就好，剩下的我来。”
“好。”雨点了点头，有伊安的担保，她总算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丝笑意，然而在轻松之余，她又不禁好奇起来，在心中暗想：“伊安神，又会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呢？她无穷的智慧又会从哪来呢？”
“我这不算智慧，只是另一个国家给我的经验。”
凝视着伊安含笑的双眼，这位新上任的小女王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心中的疑问说出来，一瞬间脸就红了起来。
伊安不感到冒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雨与其说是她的下属或实施命令的工具，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晚辈。
她与这个家族的缘分，在百年前安见到被束缚在太阳上的她的那一刻便开始了。因此，伊安不吝啬于给他们一点宽容，耐心解释道：“那是一个伟大的国家。”
雨好奇问道：“伊安神，你能和我说说它吗?”
“它诞生于东方，富饶而又强大。它曾经历过无数次磨难，但一次又一次地在烈火中重生。”
“那是您的故乡吗？”
雨一点就透，面对伊安，她以清脆的嗓音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她想伊安神回不去她的家了，她想给这位神明创造一个新的、足以记下的美好回忆。
虽然悲伤、虽然痛苦，但是新的快乐会抚平一切伤痛。雨永远相信这个。
面对这个问题，伊安沉默许久，“是的。”
在得到伊安肯定的回答后，雨屈膝蹲下，仰头注视着伊安璀璨如朝阳的金瞳，诚恳道：“伊安神，您不会后悔选择我们的。我们终将死去，我们的后代会永远陪着您。这是我的祖先和您定下的约定。我的祖先将您从太阳之上接引下来，就不会再让您孤独。”
凝视着雨异色的双瞳，伊安心中一怔。
过了许久，雨忽然感到肩上一重，侧目以视，原是伊安俯身抱住她，一边摩挲着她的白皙的后颈，一边低声喃喃：“谢谢你们。还有对不起。”
她始终对日的死亡抱有歉意，虽然她并不后悔她走的每一步路，就像她如今不会后悔掀起这场战争一样。伊安知道，她要保护一个人很简单，但是要保护很多人很难。作为文明的主神，她要保护一批人，势必要伤害另一批人，哪怕那些人也很无辜。
人生的痛苦之处，便在这一道道难解的纠结之中。
“没关系的。伊安神，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少女的面容秀丽无双，隐隐宛若故人，她已经明白先前这位女神对她的利用，但还是愿意相信她，就像孩子天生就会相信母亲一样。
天亮了，等雨从神殿中悠悠醒来，发现炉中的香木早已燃尽，而这座神殿的主人伊安却不见了踪影，只有空气中那抹淡淡的莲花香气证明她曾经来过。
“殿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么吵闹？守卫在做什么？”正在雨对着水镜整理好自己仪容要去与萨曼莎商量接下来的事宜，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雨扣好上衣的扣子，急忙找来侍奉在外面的祭司询问。
这时能侍奉在这里的祭司都忠诚于雨这一支血脉的人，自是兢兢业业。
一个职位中等的祭司踱步走进来，恭敬道：“有人在耕田时挖出了一件神物，守卫正在维持秩序。”
这位祭司职位虽然不高，但是在这件事上的政治嗅觉可谓是灵敏，“神物”二字直接给这次事件定性，暗中给雨增添筹码。
雨懒懒地掀开眼帘，状似无意问道：“你是哪个家族的孩子？”
“我的父母都是奴隶。”这位祭司说出一个让雨十分意外的答案。
国内的奴隶的前身大多是罪人和顽抗的战俘，一般来说这些人的用途要么祭天、要么流放到鸟不拉屎的旮旯底，总不能让他们浪费宝贵的粮食。
但赫莫斯不搞这套，一切都是建设原始特色奴隶主义的基石，特别是自雨开始修订法典以来，特别开辟一章来叙写这些奴隶的待遇问题。
雨想着奴隶的孩子能做到这个位置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若是不出意料，他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哦？奴隶的孩子？和萨曼莎祭司说一下。你，我要了。我那边刚好还缺一个书记官，跟着我。”雨一锤定音，说完这个决定，便向殿外走去。
雨一来到现场，就看见田野中被砸出来一个大坑，坑里有几件闪烁着金光的器物，凑近一看，有长尺、有圆规、有秤砣、有方斗，个个刻度分明，有着不可言说的秩序美感。
一瞧便知，这上面有伊安的神力，这位女神对黄金与宝石的热爱可谓是人尽皆知。左眼灼热，雨的视网膜上立刻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昨夜那位女神穿着修身的白色长袍走在这片田野之上，一步一步丈量这些土地的场景，散步的女神似有所感，回眸一笑，雨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撞回了现实中。
“要礼貌一点，不要偷看呢。”
雨忍着左眼的灼痛，拿起尺子，高举道：“这是上天赐予的神物，亦是伟大的伊安神神谕。自今日起，国内的一切度量都按此执行，明日开始按户分发土地!只要你是合法的，你就能拥有它们!”
“土地真的属于我们吗？”有人始终不敢相信。
赫莫斯蒸蒸日上，有些人却发现自己却开始吃不饱了，叶承诺他们会掠夺更多资源，然而战争胜利后，她却失言了。
“是的!你们会拥有你们的劳动所得!”
得到雨的肯定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宛若疯狂的庆典，他们喜欢这次神迹，喜欢这位君王。
“润泽万物的雨，你宛若天神!
照耀万地的日，你恩惠世界!”
……
这边，在把误入的小孩意识送走之后，伊安看着身前巨大的白狼笑道：“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大雪山之神，之前我的信徒迁徙多谢您的帮助。”说是帮助，不过是伊安的客套话。
她和这位大雪山之神不过是借道时的一面之缘，根本称不上相熟，也不知它来这里有何贵干?
白狼口吐人言：“洪水要来了。”
“还有多久?”
“不知道。”白狼的语言中隐隐含着雪山之上的风雪，这时一只毛茸茸的小狼扑在巨大的白狼身上，用脸颊不停的蹭着身上柔软的疲软。
“母亲!”
伊安认出了她，这正是和熊神小黑买一送一的狼女。
“我让你捕猎，你跑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到处找你，还是河水告诉我你在这里。”
“母亲，呜呜呜。我好想你。”
听到狼女的呜咽声，伊安不禁一顿心虚，毕竟这傻孩子在她这里没少被忽悠干活，虽然饭也没少吃。
“你就是他们信仰的神明伊安吧？”狼女好奇的打量着伊安，继续道：“他们都说你特别漂亮，无论是谁都要被你诱惑得到处乱跑，看来是真的。”
还未说完，白狼就轻轻拍一下狼女的头颅，让她注意分寸，狼女捂着头低声喊痛，“伊安神，我母亲来了，我要走了。”
狼女爬上母亲的背部，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只听她道：“还望您能转告你的信徒，其实我挺喜欢他们的。我会守护他们的快乐。”
“在洪水来之前，你抓紧带着你的信徒离开吧。”
“天塌了就补天，洪水来了就治水，没什么大不了的。神明的用处不就是这个吗？在绝望之时，给人以希望。”对此，伊安洒然一笑。
“随意。” 白狼是大雪山之神，避世隐居，并不是很喜欢插手这些权力斗争，她也只是回报伊安照顾自己女儿的人情，至于伊安到底听不听就不管她的事了。
外人眼中：神器从天而降，真厉害。
实际上：伊安吭哧吭哧挖坑，吭哧吭哧填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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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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