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圣湖边的小树林里，一男一女踏在一卧倒在湖边的巨树的树干上，各自语气激动，似乎正商议着什么大事。
日午正阳，天气燥热，林中的小虫发出难耐的鸣叫，噪声遮住了二人的争执声。
这里是伊安降临人间的神圣之地，除了祭司会来这里汲水、采折侍神的莲花与给祭火添加枯树枝外，平时部落几乎无人靠近，或者说他们是不被允许靠近。
而这个约定成俗的规则，如今却恰好给了日和石这对母子方便。
二人头顶的树枝上停歇着一只巨大的黑鸦，无人知道它是从何其遥远之地来往这里，也无人知道它终将去往何处，它小如豆子的澄黄眼珠冷冷地盯着下方二人。
忽然空中响起一声鸦鸣，黑鸦翅膀扑腾，在落下几片乌羽后，它便直接飞向天空去。
‘那个小子的眼睛可真邪门，老鸦我还是先走为妙。’黑鸦穿梭在沙漠的狂风之中，在避开了突然出现的怪奇巨石后，在心中默默想着。
下面的石的左眼在黑鸦飞起后，闪过一瞬金色的流光，但转眼而逝，让人几乎以为这只是个错觉。
但是日却没有错过眼前儿子的变化，她没有发问，而是不动声色地暗记在心中。
一只爬上了树干的红褐色毒蝎，正欲享受一下正午的阳光时，一只巨脚从上空无情覆下，将这只无辜的蝎子踩成了一团小小的肉酱。
袒露着上身，背露太阳莲花红纹的石在随便踩死脚边的一只毒蝎后，对身前沉下了脸色的母亲笑言，仿佛他只是随口提了一个正当请求。
而对面被请求的日，听到此话，她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先整理一下自己穿在身上的旧衣裙，随后语气平和道：“伊安神的丈夫都是由伊安神自己选定的，这个我帮不了你”
“母亲，我知道这个您帮不了我。我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比如您的母亲灵当年到底在伊安神发下了什么誓言？让伊安神选了她做了第一位在人间的妻子，以及伊安神这几年为什么没有神降，祂都去哪里了。”石抚摸着手臂上的疤痕，淡淡问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日的目光向树干下方的湖面偏移，特意避开了儿子手上的伤疤，语气冷硬道。
石看到了日的反应，轻笑了一声，继续垂首抚摸着伤疤，幽幽道：“母亲，我那时在祭台上真的好痛啊，先从我的后背开始，然后到后颈，再到手臂，再到腹部，最后在到心脏。母亲，为什么我要遭受这些呢？我和姐姐一样也是你的孩子呀！”
原先一脸无情的日在听到儿子石的这番自白后，瞬间红了眼眶。
日知道，石谈及祭祀的事是想胁迫她吐露出更多秘密。她也知道，石从一开始的自愿成为祭品的那一刻就不怀好意。即使日对石的用心一清二楚，但在她听到儿子的这番自白后，还是无法拒绝石的“请求”。这，就是石的阳谋。此刻，他无情的手揪住了一位母亲的心。
日收回了望向湖面莲花的目光，精明的双眼正视着眼前的石，认真道：“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这些话，你最好听过就忘。要是传到外面去，即使你是我的儿子，我也只能亲手把你埋葬于沙土之下，与我的母亲长伴入眠。”
“母亲，我知道的，您放心吧。”石的一只手从一只手臂滑下，正了正上身，作出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的母亲灵当年与伊安神缔结的誓约是我和我母亲都要永生永世为祂看守这片土地。如有违背，我们将要清理这圣湖的湖泥三百年。这个誓约的内容对你应该没什么用，在伊安神第二次挑选丈夫时，能发出比我母亲更虔诚誓言的人多的是，可惜直到最后，伊安神也没有选择他们。”
当日刚开始提起她母亲时，语气沉痛。母亲的事情，终究是日心上的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所以，当她说到最后时，语中不免带有几分嘲讽之意。
“那祖母当年对伊安神的尊称是什么？”石手上两个相邻手指的指节不住摩擦，待石冷静思考了一会儿，他忽然抬起头来，对面前的母亲急切问道。
“好像是……天之主。我知道了，看来我们伟大的伊安神并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太阳神。”日在这里揭下来在外人那里“敬神”的假面，说着堪称亵渎神灵的嘲讽话语。
石假装没有听懂母亲的嘲讽之意，仍嘴角微扬。但他眼帘微垂，目光投向地面，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所思所想。
“那母亲，伊安神这几年没有降临人间的原因是什么呢？或者说祂这几年都去了何处”石没有纠结母亲对伊安那复杂的态度，继续对日询问着第二个问题。
“伊安这几年没有神降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祭祀那天降临的另外一位女神的身份。”这次日没有直接回答石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角度。
“祂是谁？ ”
“祂是擅长音乐、巫术、狩猎的月神莉莉，祂和祂所庇佑的信徒一起生活在一处名叫尼克的森林之中。”
“尼克森林？这是什么地方。”石的祭祀仪式、祭神颂词、祈神舞都学得很好，不过像这种有关神明的知识，日只传授给了她的继承人玲。石即使是想要学习，也无从入手。
“从我们这里向东行走，那里有一块广袤肥沃的土地，尼克森林就坐落于那里。不过那里的森林与沼泽之神尼克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神明。”日看出了石蠢蠢欲动的内心，瞪了他一眼，严厉警告道。
“也就是说伊安神这几年都在尼克森林？”
“也许吧，我们都是无知的凡人，又怎能去揣测永生的神明？”说到最后，日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她仰视着天上的太阳无望道。
……
“石，你为什么非要成为伊安神的丈夫？伊安神至今只从人间挑选了三位伴侣，其中两位都在他们本该享受人生的时候，失去了他们宝贵的生命。你问问自己的内心，你真的觉得你会成为这剩下的三分之一吗？”日回过神来，她此刻对自己的儿子劝说道。
日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自己的家庭成员与这些神明产生更多的联系。
“只因为命运如此吧。我的命运是我注定要成为伊安神的丈夫，就像母亲您的命运是您的一生都在与神抗争，却注定要事与愿违。”说这话时，石的碧绿色左眼已悄悄被侵染为金色，里面弥漫着万千星子。
还因为我除了命运一无所有。石在心中接了这一句话。
他此刻不再是那个曾在地上乞怜母亲爱意的可怜孩子，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母亲，高高在上，仿若天上的神明。
“我从来不信命。”在石冰寒的目光下，在他绝望的预言之中，日没有退缩，而是挺直了腰杆，对视着对方可怖的眼睛，毫无畏惧。
日，是侍奉神明之人，但她永远不会将未来寄托在未知的命运或神明身上。
……
石将要走下树干，离开此地，在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他母亲冰冷的声音。她道：“石，我知道你未来的命运绝对会配上你的野心。我只希望你在拿到伊安神授予的人间王权之后，能放过你的姐姐。她妨碍不了你什么。”
“我当然会与姐姐好好相处的，我还会让她一直做着这部落的祭司呢！这，不就是母亲您一直期望的吗？”石转过头来 ，对身后的母亲展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石，你不再是那个自己偷偷躲起来哭泣的孩子了。我只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不要让我见到你们任何一人的鲜血。至于之后的命运，就把握在你们自己手中了。”日似乎在短暂的一天之内老了好几岁，她疲惫不堪，勉强支撑着羸弱的身躯道。
“您的教导，我永远会铭记于心。”石背对着母亲说完这句话后，便大步离开，只留给了母亲日一个无情的背影。
在石离开此地后，日终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瞬间倒在树干上。
她努力用手撑着地面，呼吸急促，大声喘息，灰白的发丝披散下来，这让她显得既狼狈又无助。
她不知自己是得了什么病，只当是神对她不敬的惩罚。
“妈妈，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日绝望道。
……
荒芜的沙漠中，一位旅人正在风沙之中徒步。她一手抱着一只毛绒绒的雪白小兽，另一只手持着粘着彩色鸟羽的赶羊杖，身上穿着米白色的精致长袍，雾霭般的灰发藏于兜帽之中，只遗漏了几缕细软发丝飘摇在风中，平白惹人好奇。
在这位旅人的身后，风正温柔地将来人烙在黄沙上的脚印轻轻抚平。
在绿洲外围寻找猎物的几个男人，都看到了这个从黄沙深处的走来的这个女人。他们相互对视了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手持长矛，迟疑地对来人喊话道：“这位从远方来的旅人，请问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助您的吗？”
来人抬起了头，一双淡黄色的蛇瞳从兜帽下露出来，她对这几个面露惊恐的男人轻笑道：
“我的名字是米娅，是一名流浪者，请问你们能给我一碗水吗？”
先知米娅，她从黄沙深处走来，将人类带领到新的神赐之地。
——《旧时代之歌》
在赫莫斯神话中，先知米娅是一个绝对重要的人物。她的来历身份都不为人所知，流传最广的说法是伊安神使一说，但在一些文献中，米娅也被看作是伊安在人间的化身。
或许米娅真的是一位神明，或许她只是一位流浪的人类少女。
但谁都不能否认，她对赫莫斯文明起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作用。
——《赫莫斯神话研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流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