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纸,香唾壶,姐姐阿娘不出屋。铜人偶,或肛狗,兄弟阿爹刀尖走。”
“天月变,林霜剑,皋月二日子时现。淫筹无,肉台除,再无人乳喂小猪。”
稚童撒欢地在街上奔跑,手中的风车迎风旋转,他们嘴里唱道。
正妻小妾相约出去踏青赏景,平时结怨的邻里今日也是笑脸相迎,京城中百姓们个个心爽神怡,连老天都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
礼部尚书府。
一向嚣张跋扈的马世杰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瑟瑟发抖。
都说昔日大皇子,当今圣上母家势弱,其母已去世多年,宫中朝中庇荫浅薄,于是继位之后将其唯一的子侄提拔到礼部尚书一职,地位尚高,又落得清闲。
而礼部尚书老来得子,正房嫡长,母亲娇惯,父亲庇护,从小便是神奸巨蠹,残民害理,元凶巨恶。
所谓天道轮回,是以自霜花贴出现之日,京城的百姓叫好声从未停歇过。
门外,小厮小心地敲着门,生怕一个不注意在少爷的心火上浇油。
“少爷……老爷叫您去前厅……”
“叩叩叩”
“少爷?”
……
“滚开!”
隔着门传来马世杰的歇斯底里地吼叫。
“老子哪儿也不去!都给我滚!”
礼部尚书听下人说自己的儿子死活也不肯出房间,恨铁不成钢地来到门外:“杰儿啊,爹已经请求圣上庇佑,你看这满园都是禁军,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快把门打开,爹娘要亲眼看着你在安心!”
马夫人也在一旁担忧不已:“就是啊,杰儿,是娘啊!快开门。”
此时马世杰房内,灯火通明,数十把明烛将室内照得如白昼一般,却依旧抚不平他内心的恐惧。
他把头深埋于双臂之中,整个人颤抖如筛。
门外双亲温柔的呼唤在他的耳中,渐渐变成了冤魂索命的呼喊。
“开门呀——你快开门——”
“马少爷,快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怎么?您不喜欢奴家了吗?”
“马爷……”
“快来一起登至极乐——”
自从霜花贴被洒在大街小巷的那一刻开始,那些恶鬼便一直缠着他。
马世杰不记得他们姓甚名谁,可能是他如厕耗掉的“纸”,也可能是某日晨起吐痰的“盂”,随手烧掉的“猫猫狗狗”……
有谁会注意到那些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件长什么样呢?
“开门呀!你快开门!”
“出来呀,外面才是最安全的!”
亥时人定,万籁俱寂,弦月似一柄弯刀,闪着幽幽的银光。
树影斑驳,映在半透明的窗上,随风而动。
百鬼夜行,游离在屋外。
马世杰蜷缩在百兽图万工床的一角,抱着柱子抖得像筛子,企图用声音吓退门外的那些妖魔。
“走开!你们这群贱命!莫挨老子!”
“滚……”
“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话的!”
……
门外,重兵把守。
“何人!无关人等不能过去!”
美艳的女子泪眼婆娑的站在士兵们的刀前,似乎并不在意那些利刃的威胁,反而向着不远处焦急的礼部尚书和夫人哀求道:“老爷夫人就让奴家过去吧,奴家来劝劝公子。”
夫人回头看见来人是她,冲上前扇了一个巴掌。
“你个小贱蹄子还敢来!就是你撺掇杰儿玩这玩那的!天天出主意祸害我儿!白瞎他那么宠你。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你!”
荔娘捂着被打疼的脸看着歇斯底里的礼部尚书夫人,眼泪漱漱地往下掉:“夫人教训的是,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恨不得用这一条贱命换少爷安康!可……少爷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还是让荔娘送些饭食进去吧。”
礼部尚书夫人气归气,但是平时这贱蹄子在儿子身边说话总是能被听进去几分。反正现在离子时还有一些时间,总不能苦了儿子。
礼部尚书挥手让他们放行:“别逗留时间太久,进去之后先劝他把门打开。”
“是,老爷。”
荔娘擦了擦眼泪,提着食盒在门上敲了敲:“少爷,是荔娘啊……”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只胳臂伸出来“嗖——”地一下把她拉进门内。
“少爷!”
“嘘——”
马世杰捂住了她的嘴,警惕地看着窗户上的影子,神神叨叨的在她耳边说:“小声点,他们都能听见。”
荔娘心疼地看着少爷,是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头,捂住他的耳朵,轻声安慰道:
“少爷别怕,荔娘在呢。那些事情都是奴婢出的主意,要报应定是先到奴婢的身上。”
“荔娘……”
许是看到了信任的人,马世杰紧绷的神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泪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他竟在荔娘怀里大哭了起来。
荔娘就抱着他倚在榻边,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
满屋的白烛红火映在她的眼底,荔娘喃喃道:
“少爷……还记得荔娘在你身边多少年了吗?”
马世杰窝在最喜欢的女人怀中,似乎没有那么怕了,思考了片刻,说道:
“有……有两年了吧。”
如果是问其他人,马世杰定是懒得理,但荔娘深的他心,朝夕相伴,怎么会不知?
荔娘一阵失神,透过摇曳的烛火在看前尘:“是第四百九十九天,过了子时,就是五百天了。”
不知是不是屋内明亮的原因,马世杰觉得此刻的荔娘特别漂亮,虽然没有了红唇花钿,却比以往他看见的每一面都要明媚鲜活。
少女真挚而热烈。
她说:
“少爷,如果可以,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亦无憾了。”
一颗泪水顺着荔娘的脸颊落下,滴落在马世杰的额头。
他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被荔娘的话感动。
想他马世杰浪荡张扬,做了一些得罪人的事,但荔娘……果真不负他的偏宠。
如果能度过今晚的劫难,他发誓要将荔娘抬为正室,此次娘说什么也……
"咚——"
正想着,荔娘突然抬手一挥,将一排烛火猛地打到了床上。
火势瞬间蔓延。
帘子,被褥,床架,一件一件被火舌吞噬。
“荔娘?荔娘怎么了?”
马世杰眼看就要烧到自己,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
奈何刚刚还是温馨的怀抱此刻变成了牢笼,平日里白嫩纤细的手臂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嵌着他的脖子任他如何扑腾也无法挣脱。
当初荔娘提议的,照亮满屋的蜡烛,就好似是火焰的催化剂一般,眨眼间他的小腿和手臂已经被吞噬。疼痛让他凄厉得嚎叫出声,马世杰在禁锢他的人身上抠出血痕,可平日里娇弱的女人此时像是有了钢铁之躯,不仅好似不怕火不怕痛一般,双臂力度丝毫未减,反道随着他的挣扎越勒越紧。
紫檀木燃烧时有一种奇异的香味,渐渐散发在空气中,木灰飞扬,似是满天大雪。
火舌在他皮肤上灼烧游走,无法挣脱的马世杰恐慌不已,拼命朝门外撕心裂肺地大喊:“爹!娘!快救我!救我!!!”
礼部尚书和夫人听到儿子的呼救,马上破门闯入,一边让下人去救火,一边不顾一切地将马世杰从那女人的身上拖出来。
一人之力终是不敌三人。
荔娘此时身上已经着了火,却依旧尽力爬着追过来,拼了命地将马世杰重新拽回火中。
眼中柔情不再,被滔天的恨意充满,此时她仿佛是厉鬼化了人形,冲破了阎罗殿的牢笼,向他扑过来。
不死不休。
礼部尚书和夫人着急了,一脚踹到她的脸上。
两脚……
三脚……
荔娘的头已经血肉模糊,昔日漂亮的脸蛋变得面目全非,此刻的她真的好似马世杰幻视中的厉鬼。
可她突然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看大火就要将房子烧塌,荔娘还没松手。
礼部尚书急的不行,于是夺过门外禁军的刀,向下用力一挥,平日里似藕般的洁臂瞬间变成了两节。
鲜血喷涌。
在凄惨的叫声中,礼部尚书和夫人眼疾手快地将儿子拉出门。
刚出来,门口的房梁就落下了一根。
满天的大火中,荔娘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洁白的衣裙被断臂的血染红,发丝已被高温烫到卷曲,可是奇怪,看她神情竟感不到半分痛苦,反而一身轻松,酣畅淋漓。
火苗窜动,仿若身处地狱的女子却无比痛快,她昂着头颅,尽情大笑着。
“马世杰你给我听着!”
“我姓李名胜男!”
“家住双柳县百李村!”
“两年前你深夜放火屠我满村,全村一百零七户无一幸免。”
滚滚浓烟呛入她的鼻喉,鲜血从口中涌出,她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
“今我亦放火烧了你!”
“你记住!”
“即便子时可苟活于世”
“我李家的数百冤魂,也会悬在你头顶三尺,”
“让你日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一阵风吹过,火舌瞬间将女子的身形吞噬,大火窜上屋顶,将一切吞噬殆尽。
“爹!”
“娘!”
“女儿来尽孝了————”
凄厉的叫喊声好似空谷猿啼,划破夜空,久久回荡于苍穹,像是永不消散的诅咒。
而礼部尚书府中却甚少有人在意。
“走水了!快救火!”
还未到子时,燃起的大火,马世杰重伤,让府内变成一团乱麻。
禁军大统领田小佃守在门外,依旧不忘任务,在周围行走奔跑的人中寻找林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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