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边慢悠悠地在殿中踱步,双眼不动声色地搜寻着任何可疑之处,一边说道:
“当初,朕信守承诺放了他,还封他做了将军。如今你与杳闻宁大婚在即……”
“太子……可莫要辜负朕的仁慈。”
夏帝威慑地重重拍打扶手。
周围还是没有丝毫的动静,可帝王的耐心已经被耗干净,既然好言好语相劝不听——
“若再不出来,朕便让禁军进殿搜捕。到时候再弄出什么不见不得人的事,朕可不会再如那时一般,替你善后了。”
夏帝厉声道:
“太子!出来!”
“父皇何来如此大的火气?”
太子夏安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如春风般拂过帘幔,“儿臣只不过弄脏了衣服,回东宫换了一件罢了。”
夏帝眯着眼睛,眼珠随着他从屏风后出来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纵使太子表现得再无辜,他也不信——
夏帝快步上前,与太子擦身而过,一掌拍倒了绣着骏马的屏风。
价值不菲的屏风轰然倒地,太子的床榻露了出来。
他还不死心,掀开被褥仔细察找,恨不得将轻纱曼妙的层层床帏都拽下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夏帝翻了个底朝天,别说人,连可疑的物品都没有找到。
太子淡定地端着手立于殿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寝殿变成了一片废墟,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父皇多虑了。”
皇帝眯起眼睛,将信将疑:“马公公呢?”
太子不慌不忙:“马公公这几日病了,儿臣便不叫他来伺候。”
夏帝听后挑了一下眉,看着笑容不减的儿子,被气笑了:
“咳咳,好哇。”皇帝拿出手绢又咳又笑,“好,很好。”
接着,一个耳光措不及防地扇到柔俊的脸上,太子被打的偏过头去,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又好似没事一般马上正回来,依旧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像是一个带着微笑面具的瓷人娃娃。
皇帝瞪着血丝通红的眼,恶狠狠地说:“太子,你应该庆幸——朕只有你一个儿子。”
夏安嘴角挂着血,左脸立刻红肿了起来,面对君父的威胁,竟是丝毫不怯,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您忘了吗?您曾经——可不止我一个儿子。”
太子唇形饱满,生的可爱,一双圆眼,看向父亲的目光却仿若藏着刀刃。
“咳……咳咳咳。”
皇帝气得差点背过去,他后退两步跌进太师椅中,一边咳一边唤着人:
“咳咳咳咳咳,来,来人!”
魏连英带着宫人们闻声小心地推门而进,看见夏帝已经咳到整张脸涨得通红,连忙上前搀扶。
夏帝似是在这青殿中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脚步踉跄,靠着魏连英才能走出青殿。
出了殿门,皇帝脸色阴沉地看向远处只露出个尖顶的太极殿,用只有魏连英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再备琼浆,翻那三个新进贵人的牌子。一同抬进泰华殿。”
魏连英听后大惊失色:“陛下三思,那琼浆一日只可饮一次,多了怕是……”
“去办。”
夏帝声音喑哑,气沉入海,却暗流涌动,
“传后宫,若谁能生皇子,便册封皇后!”
青殿之中,夏帝已经离去良久,太子依旧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
在确定他们真的不会去而复返之后,夏安如释重负,跌坐到椅子上。
“出来吧。”
他仰头,对着头顶上的房梁唤道。
尹呼安虽出身书香世家,却自幼习武身手极好,经历了薄甘的的战场,更是跟着杳闻宁精进了不少。
他轻巧地从房梁上跳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臂,走到夏安面前,拉过他的手,心疼地拭去嘴角的血,看着肿起来的那半边脸,欲碰却不敢。
最后,他只得用一贯的方式用额头缓缓地去碰夏安的额头,柔声安慰道:
“别担心。”
“会好的。”
夏安不舍地回抱住他,心中好似失而复得一般,将头搭在结实的肩膀上:
“他已经察觉到你了。她送礼的货车还在,我回些礼,差人送你回相府去。”
尹呼安的手掌放在他的后背上,似是要将心爱之人揉进骨子里。
“殿下再等一等,等后宫出了皇子,我便请命去戍边,到时有将军相助逃离皇城,我们便自由了。”
夏安敲了一下尹呼安的脑袋,啼笑皆非地说道:“哪有那么简单?”
尹呼安自己皮糙肉厚不要紧,却怕把夏安的手给打疼了,于是拉他的手过来揉手指关节,眼中的天真难以掩盖:“你与将军合作不是为此吗?”
夏安看向他的眼神中有一丝复杂的意味,却没有说出口,反而笑着摸了摸他卷卷的,连髻也束缚不住的头发,说:
“差不多吧,只是……”
夏安眸色一沉,语气笃定,
“大合不能再有其他皇子。”
“也不会再有。”
当年在他们身上一意孤行种下的因,也该让他尝到反噬的果,不然天地流转,还真自诩能逃得了轮回不成?!
隔着青殿的大门,夏安似乎能看到一墙之隔的皇宫。
朱墙金瓦,雕龙画凤,睥睨天下。
可是呢?
朱墙漆落,金瓦残破
雕龙非龙,画凤无凤
没有天下,谈何睥睨?
……
“不行!”
皇帝行至太极殿,远远的便听见从偏殿中传出的争吵声。
“田大人何故阻挠?!”
“再不缝补伤口,只怕要耽误伤情,留下顽疾!”
田小佃的声音厚实又洪亮,在一众文臣的七嘴八舌中格外明显,只听见他势不可挡地喊道:
“此事要等陛下回来再行定夺!”
“陛下来了!”
夏帝出现在偏殿门口的时候。众人目光欣喜,仿若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陛下!”皇帝刚踏进偏殿,便有一名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上前来,“张御医正准备为杳将军缝合伤口,也不知怎的,田统领竟执意阻挠,不让杳将军得以救治!”
“还请陛下要为杳将军做主!”
“陛下不可!”田小佃连忙上前来单膝跪地,“若现在缝合,可叫贼人奸计得逞!”
“贼人?!”那位大臣一看便是杳家忠实拥护者,一听此话可是不干了,“ 杳将军身负有岭南大获全胜之军功,是大合的功臣!莫不是因为你的姐夫被大家谴责而心生怨怼,就开始胡乱攀咬。田统领执掌禁军,不至于连这点胸襟都没有吧?”
“与私事无关。”田小佃懒得理睬大臣的胡搅蛮缠,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而向皇帝,禀道,“陛下,礼部尚书被杀一案,卑职私下调查,现已获得重大发现!”
“哦?”皇帝似是疲累般缓缓坐到椅子上,“发现什么了?”
“陛下。”田小佃垂首禀报,“经仵作验尸,礼部尚书之子马世杰是中毒而亡,而非烧伤感染。奇怪的是,他的口腔食道胃部均无毒药的残留,显然马公子吃喝无误。因此其中毒方式便值得深究。”
“马公子全身大部分被火烧伤,仵作有言,此时只要暴露的伤口沾染到哪怕些许带有毒性的东西,就足以让他丧命。”
“因此,卑职判断,凶手是在他的伤口上下的毒。”
这时吏部侍郎听得不耐烦了:“田统领好见解,可这又和杳将军有何关系?”
“大人莫急,还未到她。”田小佃继续说道,“仵作寻遍全身,在马公子遗体上发现了檀木木屑。各位大人可知……檀木粉与莲花花粉混合,会有剧毒。”
“荷花花粉——诸位大人不会想到一个人吗?”
田小佃嘴上问着,目光却直直地看向床榻边的张廷玉,他的腰间,正好有一个荷花纹样的荷包。
“张大人,您偏爱水芙蓉人尽皆知,更是把每年最好的花制成香囊随身佩戴。而您,又是马公子亡故前见得最后人之一——”
后面的话田小佃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这些线索摆在面前,任人都会明了。
反观被指证的张大人,气息沉稳,从外表看不出丝毫慌乱。
其实——
衣摆下的双腿已经开始抖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果不其然这祸落到他身上了!
可他明明只是去看诊,什么坏事都没做!
该死的……
张廷玉心中嘀咕着,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杳闻宁瞥去。
要不……告发她?
田小佃话已至此,只要说出杳闻宁伤口上的蹊跷,再说明自己毫不知情,是不是就能从中逃过一劫?
“……”
“张大人。”田小佃开口问,“您不辩解什么?”
张廷玉像座雕像沉静良久,而后缓缓跪下。双手叠放在额前,行礼道。
“臣,无可辩解。”
“哼,”田小佃笑出声,“张大人既已认罪,那就……”
“欲加之罪——”
张廷玉高声,神情坦然又悲壮,
“臣,无可辩解。”
而后深深一拜,伏地不起。
这幅以死明志的态度把田小佃给弄蒙了。
夏帝在太师椅中抬手,示意张廷玉起身:“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只一点。”张廷玉起身,抬眼,不卑不亢地看向皇帝,“水芙蓉与檀木混合有毒,这不假。臣有水芙蓉,也是不假。若臣是凶手,那臣又是如何得知马公子身上会有檀木粉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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