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无关?
“可他为什么要去?”
周樟宁不像当初的自己,一出生便身负血仇。他完全可以一步步循序渐进地修行,以他的出身也不缺那一份额外的机缘,何必去闯那样凶险的地方。
当年大家不清楚妙箴秘境的深浅,这才毫无顾忌地往里面钻。可如今里面是个什么情形,白埜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为什么还要派遣弟子进入?
“不是我要让他去,是他要找的东西,在秘境之中。到了那个时候,即便秘境不开,他也会想方设法找到入口。既然如此,不如由我来做这件事,还能替他们遮掩几分。”
话说到这个地步,李存已经完全听不明白了,他根本不知道白埜在讲什么。他口中的事,似乎有的根本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他是怎么预料到的?
问樵书吗?不,不对,问樵书上不会有这些内容。
想着,李存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他深吸口气,问道:“您说整件事与我无关,是不允许我牵涉其中,还是……”
还是我已经无法牵涉其中?难道那时我已经……
“世事无定数,人却有迹可循。”白埜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透过这句话回忆遥远的过往。
他伸出手,掀开覆盖在左手的衣袖,露出一截苍白无瑕的手臂,青色的血管在皮肉之下隐约可见,却还是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
白埜的手指轻抚过左臂,一道道纤细的青绿色痕迹逐渐在皮肤上显现,痕迹两侧的皮肉微微蜷曲,像是灼伤后留下的瘢痕,又像是内部皲裂所绽开的皮肉,鲜绿刺目至极。
这些痕迹很细,却很深,相互交错着形成了一行行笔画飘逸的文字,像是一只只展翅的青鸟。
那应该是伤痕,李存在心里想。白埜与人不同,他的血液是如植物汁液一般的青绿色,会散发一股微苦的气息。可他的伤是哪里来的?
不。
李存眼睁睁地看着那如伤痕一般的青色文字爬满了他的左臂,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这……这是灵文!”
灵文是一种几乎销声匿迹的文字,李存也是到了渡落山之后才勉强照着古籍学了一些,却从未使用过,没想到今天在白埜的手臂上见到了。
“世事无定数……人却有迹可循。”白埜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将左臂伸到了李存的面前。
他的样貌本就有些异常,雪发青眸,此时翠色的血迹淌过毫无血色的肌肤,更让他像一只隐于深山的精怪。
毫无波澜的双眸一抬,李存周身都有些发寒,忙低头看去。
只见那手臂上血淋淋的字迹,第一行赫然是李存的名字与他入山前的事迹,寥寥十数字,描述了一场惨烈的灭门之祸,读来俱是血泪。
第二行,则标明了接引李存入山的时机与地点,与实际一般无二。
可自第三行起,刺目的灵文开始被许多凌乱的痕迹所遮掩,看不清本来的样子。那些痕迹像是被利刃割开的口子,又像是被什么尖利的兽爪抓伤,总之一片血肉模糊,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这些凌乱伤痕的最后,还有一行清晰的文字。
平灵二千四百一十三年。
这行字很清晰,颜色也十分鲜艳,仿佛有嫩青色的血迹正往外涌。
平灵二千四百一十三年,那就是五年后。
李存张口想说话,却像是失了声,好半天才问出口:“所以,五年后我就……这是一开始就有的,还是……”
白埜神情很淡,像是感受不到那些伤口的疼痛一般,左臂一抖,衣袖就将所有的灵文掩盖。
“是在你揭开剑意封印那一天出现的。这次,真的是最后的时间了。”
“原来如此。”李存苦笑着点点头。他早有预料,就凭自己这身体,强行揭开封印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难怪山主说秒箴秘境与自己无关,等到秘境开启之时,自己恐怕早就不在这天地之间了。
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五年时间,该交代的事到那时应该也都完成了。李存搓搓下巴,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毕竟仔细想来,这也不完全是个坏消息,他的灵脉早已积重难返,这多出来的五年恐怕还是仰仗了冯予惜这些时日的照料。
“诶,但是有个问题啊山主,您这是什么术法,如何能够预知人的生卒年月呢,万一我这时候拿柄剑把自己砍死,这日子不就不作数了?”
“这就是问樵书啊。”白埜觉得有些好笑,“至于这年月,我不是说了吗,人总归是有迹可循的,你若是有自戕的念头,问樵书上写的便不是这个时候了。”
说到自戕,他不由得顿了顿,显然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可李存完全没注意到这微不可查的停顿,他还没从问樵书这件事里反应过来。
“那、那就是问樵书?渡落山的圣物?可它不应该是个……书卷或者竹简什么的吗?再不济也该是块石刻木雕,怎么会在……手臂上?”
“谁告诉你,它是一本书了?”白埜笑着摇头,转身离去。
微风在白埜轻薄的衣袖间穿行,显得背影有些单薄,似乎要化在风里。
“那它不是一本书,它怎么……”李存还想问,却知道白埜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只好站在原地独自思索。
亲眼见到问樵书的震撼,几乎冲淡了他得知自己死期的落寞。
后者他早有预料,前者却完全是传闻中的事物。
渡落山传承千万年,亲眼得见问樵书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对于圣物的描述更是没有只言片语留存。哪怕他作为飞绝峰主,听到最多的也只是问樵书上说云云,却从未真正见过一眼。
原来问樵书是以白埜的身躯为载体,这就难怪了。
他独居渡落峰不知多少年岁,极少露面,在山外几乎成为了无人得见的传说,甚至有人觉得天生灵种就是一个杜撰出来的故事。
更别提什么问樵书了。
李存正琢磨着呢,突然觉得后背一凉,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可是能有什么事呢?
下一刻,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自远处的天穹传来,有些稚嫩却怒气十足。
“李——存——!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是冯予惜。这声音他做梦都能听出来。
李存浑身一激灵,转身去看,就见云栖峰的方向,一个黑点大小的影子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靠近,带着深沉的杀气。
冯予惜也是刚刚才发现李存偷偷下了山,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就往衡灵镇而来,疾掠如风的小小身躯几乎要在空中擦出火星子。
“李——存——”
随着她的靠近,李存这才发现,冯予惜飞速而来的同时,身侧还带着三丈有余的巨大黑鼎,巨大的药鼎直直朝着面门呼啸而来,压迫感十足。
连定渊鼎都带来了,她是想当场灭了自己这个师叔吗!
李存冷汗唰得一下就冒了出来。他觉着这事吧,冯丫头不是干不出来!
此时,巨大的定渊鼎像一颗天外的陨星般直直砸过来,几乎转瞬就到了眼前,黑色的阴影将李存全身笼罩,就在冷硬的黑鼎要碰上他的面庞的时候。
李存双手合十在胸前,万分诚恳道:“我错了。”
定渊鼎瞬时停住,鼎身一动,调转方向重重落在了李存的身侧,地面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声响。
“哼。”冯予惜从黑鼎后面绕了出来,双手叉腰,仰头将面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不容易压住的火似乎又要往上窜。
她今天换了个发式,脑袋两侧除了细碎的金饰,还垂落着几条细细的发带,配上粉嫩清透的纱裙,显得格外娇俏可爱。可这也盖不住她那熊熊燃起的怒火。
就在她即将指着李存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李存抱头大声道:“别骂啦别骂啦!师叔我都活不了几年了,你还要骂我!”
冯予惜一听这话愣住了,随即大声反驳:“谁说的!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问樵书说的。”
“问……”冯予惜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你骗人!”
“我骗你干嘛……诶你别哭啊!!”李存原本还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正想再开开玩笑呢,没想到小姑娘眼睛一红,大滴的眼泪就往地上砸。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冯予惜哭,顿时慌了手脚。
冯予惜成为松瀑峰主已经许多年了,却一直是四五岁小孩的样貌,但她的状况与俞粮不同,她不是因为某种术法才生长缓慢,而是天生如此。
她的出身并不显赫,血脉却有些特殊,祖上曾融有灵种的血脉,因此寿数奇长,是普通修士的数倍。身躯生长得也极为缓慢,度过孩童时期几乎就要耗费上百年。
可年岁与外貌不符又如何呢,她长得灵动可爱,渡落峰上上下下几乎拿她当孩子在宠,加上世所罕见的炼药天赋受人追捧,也就养出了一副骄纵的脾性。
但她真的很少哭。
“不可能,我已经想好了,只要照着师父留下的丹方炼制,最少也能保住你的性命。”冯予惜从未接触过问樵书,她知道那是圣物,但圣物就不会出错吗?
“行——就照你说的办!”李存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顺着她答道。
“你跟我回松瀑去。”
“那不行。”李存一口回绝。
“为什么?你在这,伤势只会越来越重。”
“我有个弟子要教呀,你忘了,那个周家小子。”
“把他一起带上去。”冯予惜豪爽地一摆手。
“那也不行。”李存双手抱肘,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为什么不行?他既然入你门下,那就可以上山,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要是不回去,那我也要留下。”
一听这话,李存急了。
“你留下干嘛,这宅子我跟山主要住,去去去,没你的地儿。”
“这么多屋子,你能住我就不行?好,就算这样,那我每晚回松瀑总可以吧?你要是一个人呆在这,什么时候真咽气了我救你都来不及!”
“不用你救……”
“你再说一遍。”
“……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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