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早晨云雾缭绕,空气里漂浮着湿润的水汽。
晏宁坐在民宿一楼吃早餐,她咬了口包子嚼了嚼,打开手机刷某书app,之前关注的博主更新了一期在云南的旅游视频,内容和之前见过的大差不差,都是几个有名的景点,晏宁拉动进度迅速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放下手机喝了口豆浆。
十六在前台给客人办退宿,等人走了后,扬声问晏宁:“宁姐,你还不出发啊?”按以往的时间,晏宁这会儿应该启程半小时了。
“再等等。”晏宁咬下一口油条,私有若无地往楼道口瞥了眼,人还没下来,估计还睡着。
昨晚她半夜忽然记起杯子没收,轻步上楼时,看见云崝独自坐在矮桌上,望着远处的丛山发呆,白茫茫的月光笼罩着他,照见他的眼神,不同于跟她说话时那般平定,而是有几分不知所措。
晏宁当即明白,他应该是失眠了。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晏宁抬头,云崝踏下最后一级台阶,他今天穿了件纯白T恤,深蓝色牛仔裤白色板鞋,上身又套了件军绿色半袖衬衫,看起来气质清爽又干净。
晏宁趁他走过来的几秒钟,多看了几眼。
云崝背垮一个长形筒包,里头装着三脚架,相机挂在脖子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晃晃,他站到晏宁对面,声线清朗:“久等了。”
晏宁把装着早点的筐子朝他推了几寸,试探性地问:“云老师吃早饭吗?”这是晏宁第一次这么叫他,像往常般对过路客人的称呼。
云崝很快摇头。
这个动作让晏宁想起他昨天皱眉那下,也不强求,她喝掉最后一口豆浆,站起身朝他晃晃手里的车钥匙:“那走吧。”
晏宁的车是辆新能源电车,车不大,云崝坐在副驾驶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头顶几乎要挨到车顶。
云崝调整了下,系好安全带后转头,发现晏宁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云崝问:“怎么了?”
“云老师。”她边开车边好奇般问,“你是不是没坐过这么小的车?”
云崝对这个称呼还不太习惯,默了默才答:“对。”
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坐在这辆车里,加上路途的微微颠簸,这让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坐小朋友的摇摇车,前头的兔朱迪摆件跟他一起晃荡个没停。
晏宁转头,对他笑了下,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那你委屈一下。”
云崝收回视线,扶了扶手里的相机:“不委屈。”相反,他莫名的有些放松。
道路两边皆是绿木青林,枝桠交缠在一起,阳光从树缝里透过来,随着车辆的前进明明暗暗,偶尔遇到路面的崎岖,晏宁会开的慢些,能听见轮胎碾过石子的挤压声。
云崝打开车窗,靠在椅子上,窗外的风涌进来,泥土的淡淡腥气和树木散发的气味混在一起,云崝轻轻阖上眼,时间在感官和身体里同时被放慢。
见云崝闭着眼,晏宁自觉地没说话,她专注开车,又不经意间从后视镜里瞥一眼男人的侧脸,轮廓是苍白的消瘦,被风撩起的头发随意飞舞,被澄澈的日光镀了清边。
晏宁想,这男人长得确实好看,就是太瘦了点。
第一次有这么帅的男人坐在自己的副驾驶,晏宁边想边笑了声。
云崝听见后睁眼问:“你笑什么?”
“啊?”被抓包的晏宁恍惚了下,但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她低吟了声承认:“云老师,你知道自己长得挺好看吗?”
云崝扬眉,晏宁又继续说:“你不怕我把你卖给这边的姑娘?”她踩了脚刹车,让路前方的牦牛,又接着道:“长得像你这么帅的,在我们这可不多见。”她用余光看他,都是笑意。
“那也挺好。”许是风景的舒畅,让云崝心情不错,他望着前路:“云南不是很好吗?”
晏宁:“云老师是哪儿人?”
云崝:“上海。”
“哦。”晏宁懂了,“大都市待腻了,跑这躲清闲。”
“算是吧。”云崝觉得她说的没错。
晏宁又说:“但我估计你也待不了多久。”
“怎么说?”
“许多来我这儿住的人,都说要找回慢节奏生活,实际上呢......”晏宁耸了下肩膀,“其实骨子里已经习惯了大城市的东西,所以很难改掉。”
云崝点头:“那是因为没有真正能留住他们的东西。”
这话生出几分脱离环境的高深,晏宁本能地问:“那什么能留住你?”
云崝毫不犹豫:“美。”标准摄影师的回答。
话音刚落,晏宁停了车,地方到了,不是外来游客常走的那条路,云崝下车时,晏宁隔着车窗给他指了条路,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从这上去,大概到飞来寺的一半路途,你能看见一个小摊,风景也很不错。”她神情俏皮带着几分嘚瑟:“很少有人知道哦。”
云崝作为一个外来人,对这种当地的偏门路径很是需要,他又一次跟晏宁说谢谢,晏宁发现他这人话不多,但是非常讲礼貌,摆摆手开车走了。
车走后,云崝独自徒步往晏宁说的方向前进,可走了没几步他突然一转头,意识到了什么。
他忘问一句,应该怎么回去。
在原地站了会儿,云崝打算走一步看一步,他边走边拍,夏花从枝头坠落,在云崝的肩头留下匆匆的瞬间,然后随风向前在空中无拘无束,一路走,一路都能遇见清幽的香气,从发顶直接灌到脚下,风卷白云的光影掠过身体,云崝抬头,在晏宁说的那个地方,他俯瞰见万丈山明。
天地之间的风一同伫足,云崝深吸了一口气,自然原本就该是这样,脱离商业性的千篇一律,回归原始的纯粹。
来这里的人大多慕名“日照金山”的传说,现在不是最佳的观赏时节,云海从沟壑里翻涌缓缓上升,山峰在云海彼端矗立,宛如不能亵渎的神灵。
云崝扬了下唇角,他不去见山,山也不朝他走来。
观察周围一番,云崝选了个地方支起三脚架,将相机固定好,调整参数的时间,他听见耳边悠扬的吆喝声,又调了调脚架的高度,云崝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这处景点虽然偏不算主流,但也有三两的人群经过,不远处面积不大的平地上,有人支起棚子,是晏宁说的那个小摊,摊主向过往的游客兜售饮用水和面包,里头也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在那桌子的正中间,云崝看见了用玻璃桶装着的酸角汁。
喉间蓦地蕴起一丝酸甜。
摊主感受到这目光,视线锁住云崝不放:“需要点什么?”
这摊主身高魁梧,长相也十分凶悍,早晨温度不高也只穿着件背心,露出两条胳膊上五花八门的纹身,声音气势都是不能忽视的压迫感。
被这么一问,云崝真就认真地思考了下,他看眼四周,延时摄影需要点时间,他走过去问:“有板凳吗?”
“没有。”摊主摇摇头,然后转身从帐篷角落里的白色编织袋底下翻了翻,找出两只折叠式的灰白色塑料小马扎:“只有这个。”
“多少钱?”云崝问。
摊主:“两个50。”
云崝皱眉:“我只要一个。”
摊主:“一个40。”
云崝掉头就走。
摊主早上还没开张,索性图个吉利,不死心地喊他:“一个35给你。”
这种强买强卖的行为云崝看不惯,他扭头,赌气似的:“30两个。”
摊主手一扬同意了:“拿走拿走。”那架势连带着胳膊上的纹身好像都在说,便宜你了。
支好小马扎,云崝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着,吸了口吐出一团绵密的青雾,青雾的环绕比山峰的云海更真实可碰,云崝就着眼前的模糊又抽了口,然后低眸扫眼脚边,另一只没人坐的小马扎躺在草丛里。
他叹一口气,冲动了,应该只买一个的。
下午六点过半,云崝结束了拍摄,他不止在这处取景,中午逼着自己吃了半块面包后,挎着相机去了飞云寺,大同小异的景色拍的没什么新意,到了差不多时间云崝按原路返回,这一路上也没忘了拎上那俩小马扎。
正在收拾东西的摊主见他原路返回,惊讶的问:“你没坐上班车啊?”
云崝不明所以:“班车?”
摊主啊了声:“从这上头到附近民宿的班车。”说着他看一眼手机,惋惜道:“六点多了,最后一班也走了。”
也许是看在那30块钱的份儿上,摊主指着他早上来的路,好心地跟云崝说:“你从那头下去,看看能不能拦到车。”这边来的大多是自驾,遇上心善的说不定能稍一程。
归途的不顺,让云崝在心里再次问候柏西明。
云崝顺着原路往下走,偶尔能从凌乱的植物网里看见道路上驶过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完全没有停留的迹象,也鲜少有公共交通工具路过这里。
站到路边,云崝从手机通信录翻了一圈,不想太兴师动众,选择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给向昭打电话。
虫鸣四起,夜林风静。
电话铃声在耳边沉浮,时间愈久愈发让人不安,响起的第三声,云崝听见空远却十分真切的喊声,越过山野传到他耳边——
云老师!
云崝偏头,在他没有注意过的地方,停着早上他坐过的那辆车,晏宁坐在驾驶座趴在车窗上,表情是自己终于被看见的开心,噎喽在她背后探着小脑袋,抬着爪子扑愣蚊虫。
夕阳和黄昏一起坠落,林间的星冲破洛希极限,抖落宇宙的温柔。
人心上的萤火,跟着心跳明灭。
电话被接通,向昭开口询问的瞬间,云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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