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噎喽抱回来后,晏宁重新坐到小马扎上,她刚拿起筷子,就听见对面的人用一种很平定的声音说:“我叫云崝。”
晏宁夹了一筷子青菜,没动,她抬眼直视云崝:“我知道啊。”
见她一副坦然模样,云崝低眸,嘴角很快牵了下,戳穿她:“你是不是找不到‘崝’这个字?”
被拆穿的晏宁放下筷子,眯起眼撸了几下噎喽缓解尴尬:“你看见啦。”
此刻被亲妈当作道具的噎喽,很是配合的一个激灵转身,将晏宁放在桌上的手机扑到地上,彻底将那三个字从云崝眼里甩出去。
晏宁费了很大劲,才将噎喽重新按进怀里,低头凌声警告:“再动扣你小鱼干。”
噎喽不是很服气的咧嘴,大有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愤懑之意,可转眼又被晏宁的眼神威慑到,吐舌舔了下,然后安安静静窝在晏宁怀里。
云崝淡眸看着眼前一人一猫的互动,让他职业病突然发作,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下,像是按下快门的动作。
晏宁安抚好噎喽,抬头继续跟云崝说话,带着歉意:“你这个字确实不太好找。”
“没关系。”云崝表示理解,“以前也有人找不到。”
晏宁问:“那那个人怎么弄的?”
不知是因为问题还是因为问题里的人,云崝的眼神闪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抿唇看着晏宁,用手指沾了玻璃壶外壁的水珠,斜探过身体,在矮桌上一笔一画写字,晏宁的身体跟着凑近。
跟云崝的长相气质相同,他的手指修长匀称,职业原因中指第二处骨节生了块薄茧,清隽中携了几分沉稳,成熟和少年感并不冲突,同时落在他一人身上。
这在晏宁看来,是别样的性感。
云崝写字时,晏宁的视线缓缓上移,从他的手指,到他的嘴唇,鼻梁,眼睛,和眨眼时煽动的睫毛,直到云崝回头,她毫无防备地与他对视。
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
有那么几秒的沉默,云崝的目光低了瞬,不知看向了哪里,想说什么也忍住了。
晏宁心里咯噔一下,避开云崝的视线,退回到安全距离,而后看向桌上的字。
那是一个端正的楷体“峥”字。
云崝坐正身体,接着方才的话:“这个‘峥’。”
温度燥热,随着水气的蒸发,字迹开始慢慢消散。
思索之后,晏宁坚定地说:“还是现在的好。”
被夸奖的云崝轻笑一下:“好吗?”
晏宁用左手搂住噎喽,右手撑在膝盖上扶着脑袋,她望向远处,悠声道:“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会变,物转星移,没有什么能永远留得住的东西,包括人也一样,就像这家民宿,人来人往的,可是这一片青山会永远在这里。”说着,她侧头,定定看着云崝:“这样不好吗?”
她说话时,语气幽邃,眼色黯然,意味深长的话语,让云崝不禁猜测,她应该不仅仅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隔离会儿,噎喽再次变得闹腾,在晏宁的怀里越发挣扎。
云崝看它自始至终都盯着自己房间,眼睛里都是期盼和委屈,于心不忍地说:“你让它去玩儿吧,没事儿。”
“不是。”晏宁按住它,“你那房间里有茉莉,猫不能碰。”
云崝皱眉:“它不能碰,为什么还要养?”
“你那间房很久不住人,平时都关着。”摸了摸鼻子,晏宁声音淡淡:“之前住的房客喜欢,退了房也没带走,想着好歹是条生命,养着呗。”
云崝点点头。
“好了。”晏宁站起身,看着桌上的碗筷道:“不早了,休息吧。”
云崝也起身,很自然地说:“我来洗碗。”
听见这话,晏宁愣了愣,想要拒绝:“不用。”
云崝已经开始弯腰收拾碗筷,动作很熟练:“你不让我说谢谢,我总要做点什么。”
看着眼前谈吐行为都很有教养的男人,晏宁掂了掂手里的小家伙,试图用主子的重量拉回自己的注意力。
她看向云崝的身后,又看向自己身后,转过身,犹豫地开口:“也行,那......”
云崝秒懂她的意思,端着手里的东西说:“我从这边下。”
晏宁:“二楼走廊见。”
回到房间,晏宁先是将噎喽放下,走向房门口时,没两步又立马退步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
短袖的胸口处,不知何时溅了几滴油点,在白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靠在床头的兔朱迪,表情似乎都透着嘲笑。
她记起云崝方才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小脸一垮,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想到云崝还在楼下等着,晏宁赶快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上,然后拉开门出去,噎喽趁着最后的缝隙,一个滑步跟着溜出去。
云崝在走廊楼梯口处等了会儿,终于看见尽头处一人一猫的身影。
晏宁看他站在灯光下,端着托盘也身型笔直,十分惹眼,走近后,晏宁讪讪:“刚才噎喽上厕所来着。”
猫主子闲庭信步,脚步那叫一个优雅,完全听不懂人话。
云崝扫一眼她新换的T恤,压下想要掀起的嘴角,轻嗯了声,抬脚往下走。
下到一楼,从楼梯口穿过公共区,十六正在柜台里头打瞌睡,桌上的小风扇沙沙作响,伴着催人入眠的游戏直播声。
夜已经有些深了。
晏宁带着云崝,来到民宿后院。
没进厨房,晏宁指指旁边的大理石洗水池说:“就这吧。”说完,她从大理石旁边勾了只垃圾桶:“倒这里,明天有人收拾。”
云崝照做,晏宁拿起台面上的洗洁精,朝碗里挤了点,云崝拧开水龙头,清水从管内倾泻而下,潺潺水声流淌进安静的夜晚。
院子里蚊虫多,在灯光下密密麻麻一片,云崝没洗到半只碗的工夫,晏宁的胳膊上就被叮了好几口。
她挠了几下胳膊,又抬起右腿,在小腿上拍打几下,云崝循着这动静看过去,她白皙的小腿上被咬了两个包,已经肿成硬币大小。
见晏宁又拍了几下,云崝问:“没有驱蚊水吗?”
晏宁“啊”了声,表情怅然:“前几天用完了,忘记买了。”
挥了挥眼前的蚊虫,晏宁看向:“这院子里树木多,蚊子就多。”
云崝手上动作没停,顺着晏宁的话,他看向这方不大的院子,晚上只开了这一盏灯,堪堪能看见不远处的架子,架子被植物长藤缠绕着,微风袅袅,藤叶在空中轻轻摆动。
院里种了几棵树,离的近的那棵,看着三、四米高,枝繁叶茂,结满了青黄颜色不同的柠檬,挂在满树的枝叶里。
云崝将洗干净的碗放在清水下又冲了遍。
关掉水龙头,放下碗筷,他手臂上残留了水滴,从腕骨处滑下来,沥成指尖上的水珠。
云崝抬手,指尖的水珠在光晕里划过一个弧线。
他问:“这么大的柠檬树,什么时候种的?”
晏宁回答他:“二十多年了。”她看向云崝,平声道:“我妈怀我的时候,孕吐特别严重,我爸听别人说柠檬可以止孕吐,就从别的地方挪过来一棵,本来这地方不适合种柠檬树,没想到我爸给它种活了,而且我妈从那之后真就好了。”
云崝笑:“所以你叫晏宁?”
“对。”晏宁重新看回那棵树,眼底安和:“我在夏天出生,我爸说,他抱着我站在这打算给我取名的时候,有颗柠檬刚刚好掉下来砸他脚边,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云崝忽然明白,晏宁这种取名天赋是从何而来。
晏宁:“而且我妈后来总是说,我爸在夏天送给她一棵柠檬树,她就在夏天把我当作礼物送给我爸。”
云崝:“你就是他们的夏天。”
晏宁嗯了声:“大概是吧。”
说起父母时,晏宁沉浸在幸福里,连带着目光柔软许多。
云崝不禁想起自己,据席女士的说法,他出生时,家里有更忙碌的事情,便随手找了本书,胡乱翻了页,根据他的出生日期,锁定第11行的第17个字,就是他的名字。
知道名字的由来后,云崝庆幸得亏自己生的晚,不然很可能会叫云目录。
夜晚静然,滴水声清晰入耳。
水龙头没有被关的很严实,水滴有节奏的滴落,噎喽蹲在大理石台面上,眼珠子跟着滴落的水珠一上一下,看够了,它伸出前爪捞了把,扑了个空。
再看两秒,它又试了一次,接到颗水滴送到嘴边,满足地舔了舔。
夏夜的风扑面而来,卷走了燥热,又混杂专属于季节的味道,吹拂人心的酣畅。
依着方才晏宁说的话,云崝看着她,神情好奇又认真:“那为什么是宁静的宁?”
晏宁抬手指向远方,黑暗里远山的轮廓如是深墨,起伏交汇贴在茫茫半空,月色铺散,照在山顶的细微之处,甚至能分辨最高大的那片丛林的形状。
她说:“因为这里的花草树木很多了,我不需要。”
云崝被这个说法逗笑,扬起唇,摇摇头笑出了声。
随着他的动作,他头顶上的光线浮来游去,落在晏宁的脸上,半明半昧,连带着她唇角时有时无的梨涡,也盛满细碎的昏黄,在闪闪发着光。
晏宁越下台阶,走到柠檬树下。
云崝看着她的动作,她仰着头,看向满树的果实,视线转了圈,双手举过头顶,将其中一道枝桠拽到胸前的高度,从上面揪了颗黄透的柠檬下来。
噎喽从大理石台面上跳下来,跟到晏宁脚边。
云崝还在原地站着,眼睫垂下慵懒的角度。
“云青山。”她这样叫他。
晏宁抬手,将那颗新摘的,还带着嫩叶的柠檬隔空扔给他。
她绽开一个笑容,眉眼尽是灵动。
“给,今年的夏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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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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