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鸭戏

我孩童时期分不清鹅和鸭,就对它们披在表面的柔软的羽毛和长长的脖颈(现在想来是鹅)有着与生俱来的喜爱。长大以后,远离了外婆家鸡飞狗跳的小农场,爱上了书,取上一本书,脚下挪转,便坐到一楼通往二楼的台阶上,暖洋洋的阳光穿过蔚蓝的玻璃斜斜地打在书页上,角度正好。窗台不大不小,正好放下一本书。悠长的夏日,台阶的凉意也悠长,短暂的冬日,台阶便被进进出出的欢乐的脚步踏了个遍,妥贴得正好。眼睛乏了,有意地抬头,窗外云卷云舒,亮眼的翠绿没到远方的山峰。往那一坐便拥有一个宁静的下午。

春去夏初,窗外的那户人家还是没有耕种,反而牵了牛,重整了土地灌满水,拉起栏杆围出一片水塘,搭建棚子。不多日,我便被潮水似的鸭叫声扰动——我意识到窗外的世界来了一群新邻居,新的快乐,于是,观察鸭子日常生活的时间愈来愈长。

我隔着生锈的铁栏杆赏鸭。鸭子,数不清的鸭子,它们与我隔着一段距离,好像迷你小玩偶那么可爱,事实上的确是小鸭子,尖细的叫声气势不足,大抵是在呼唤同伴,吃饭的、歇脚的纷纷回应,三两只小鸭子排成一队有序游动,水面平白荡上一圈涟漪。我想象着它们的小红掌在水底下犹如永动机拼命划动,萌化了我的一颗心,忍不住发笑。水塘算不上大,不一会儿,鸭子划拨到田地边缘,茫然地望着外面的田地。不知道它的视野里有什么?反正一定没有楼上的我。鸭子们简单的头脑并没有苦恼下去,短脖子一偏,又欢快地往棚子游去,游着游着,游出了窗户,我也看不见它们了,只好低下头,重拾膝盖上的书,书里也有鸭。

水位退了下去,鸭子会站在那块突出裸露在外的土块上,大开大合扇了扇翅膀,带起一阵小旋风,仰天伸长脖子,仿佛即刻要引颈高歌一番。

晚上,我与家人出门散步,主动提出要到鸭棚那边的小路走走。去那边,自然是因为鸭子。我想象着能够近距离观察它们休息的姿态。我也下过楼,远远地望过,鸭子们堆在一起,圆滚滚的身子一个挤着一个,一个挨着一个,抱团取暖,脖子以我惊叹的角度弯到后面,藏到比半个身子大的翅膀里,安然入梦。一些不安分的鸭子迈着醉酒步踱来踱去,梅花掌压得布满空隙的铁网彼伏动荡,抖抖羽毛,悄悄来一场一只鸭的夜游。

我小时候时常会思索:为什么鸭子能够浮在水面上不沉下去呢?为什么它们的羽毛不会打湿,经过水的洗礼,依旧那么洁净?水滴会自发款款滚落下来,晶莹剔透,无数的光芒在里面交织,鸭子羽毛上闪出一圈熠熠的光,它们狂扑翅膀,水珠飞溅,然后细细地琢自己的腹羽,往往花上半个小时,我看上半个小时,接着准备下一次下水。

开学减少了那样的时光,逢上难得的假期我不再坐在楼梯上,幸运的是,那窘迫不算宽裕的地方是台阶,总是要落上我匆匆的脚步的,飘荡的目光触及鸭子的时刻,我忍不住停留。不长不短的一个星期过去,它们悄没声地长大了,肉眼可见的膘肉堆积在腹部,使它们爬上鸭棚的姿势更倾斜了,肥肉晃晃悠悠,好像欲滴的朝露,憨态可掬。一般每路过一次它们的形象便在我眼中大了几分,后来猛地缩成了一个个黑点,纤细的羽毛竖起来,过不了几日,便又大了回去。

遇见鹅是在河边。我和母亲到河边洗衣服,妈妈使劲抖开衣服,落叶从十几米上的空中稀稀疏疏地飘转、沉没,旁边是马蹄处理厂,臭气熏天,一根管道搭在河边,马蹄皮源源不断地排入河水,我就是这么遇见两只大白鹅的,雪白的羽毛,扁嘴长脖子,它们冲进漩涡中心觅食、探入,重新扬起。我叫道:“好可爱——呀!它们翻船了!”两只大白鹅拼命倒插自己,几乎与水面垂直。“它们会游泳。”母亲回答。它们能轻而易举地倒在水面上,两只小黄脚踢来踢去,游远了,像一去不复返的船帆,越来越远。我没想到能第二次等到它们,它们纡尊降贵地到我们岸上清理羽毛,将头颅深埋胸腹。

那些诸如此类的日子练就起牢不可破的记忆,泼天的青墨以饰梦境,孩子的思想日渐深邃,拨云去雾也不见得能将其底色付诸笔端。那份纯粹也沦为汪洋,似乎从事理上来说,那青墨不能、也有必然笼罩于一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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