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林昭一击落空,心头警兆狂鸣。

这妖女不仅武功诡异,眼光更是毒辣,竟一眼看出玉环是剑势流转的关键节点之一。

她强行压下右臂经脉中翻腾的阴寒之气,玄天内力汹涌冲刷,驱散不适,玉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剑尖再次锁定目标,“魔教妖邪,也配评我林家剑法?”

话音未落,林昭身随剑走,再次揉身扑上。

这一次,剑势陡变。

林家剑法“玄天九式”中的“风卷残云”悍然使出,剑光不再是凝聚一点,而是骤然爆散开来,化作千百道青碧色的剑影,层层叠叠,如狂涛怒卷,又似疾风骤雨,将赤霓裳周身数尺空间尽数笼罩。

每一道剑影都凝实无比,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虚实相生,封死了她所有闪避腾挪的方位。

这已不是试探,而是必杀之局。

赤霓裳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凝重。

她足下一点,身形在狭窄的廊下急速闪动,墨色裙裾翻飞,化作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那诡异的步法,看似毫无章法,却总能于千钧一发之际,从那密不透风的剑网缝隙中险险滑过。

玉剑锋锐的剑气,数次将她飘扬的裙角和几缕青丝斩断。

“林家绝学,名不虚传!”赤霓裳的声音在剑风呼啸中依旧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显然应付得并不轻松,她似乎放弃了硬撼,全力施展那精妙绝伦的轻功身法,在林昭狂暴的剑势中游走。

林昭攻势如潮,剑招连绵不绝,“星垂平野”、“长河落日”、“铁锁横江”……一式式林家秘传剑法在她手中施展开来,刚猛霸道,气势恢宏。

廊下的灯笼被剑气绞得粉碎,光线彻底昏暗下来,只有玉剑那流转不息的青碧寒芒,映照着两张同样覆面的脸孔,一者冰冷肃杀,一者魅惑神秘。

赤霓裳的身法灵动到了极致,在方寸之地腾挪转折,她似乎并不急于反击,那双欲说还休的狐狸眼,透过纷乱的剑影,始终紧紧锁定着林昭面具下的眼睛,观察着她每一次呼吸的起伏,每一次剑招转换时细微的凝滞。

终于,在林昭一式刚猛无俦的“力劈华山”用老,新力未生、旧力将尽的瞬间。

赤霓裳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毫无征兆地拂向林昭的面门,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五根春葱般的玉指微张,指尖萦绕着一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粉色氤氲之气——正是比“酥骨媚魂香”更为霸道的“红颜枯骨瘴”。

这一拂,看似轻飘飘毫无力道,角度却刁钻至极,直取林昭银面具下的口鼻,同时,她口中发出一声短促而奇异的低吟,如泣如诉,直透耳膜,撼人心魄。

林昭深知这妖女毒功厉害,绝不能让那粉瘴沾身,她猛地一仰头,身形硬生生向后倒掠,同时玉剑回旋,一式“玉带缠腰”,剑光如匹练般卷向赤霓裳拂来的手腕,攻敌之必救。

然而,就在林昭仰头后撤、视线本能地避开那袭向面门的毒掌和惑心魔音的刹那。

赤霓裳真正的杀招,才悄然发动。

她那只拂向林昭面门的左手,竟在半途极其诡异地一折,五指并非攻击,而是极其轻柔、极其迅疾地拂向了自己右肩的衣襟。

嗤啦。

一声极其细微的裂帛声响起。

在昏暗的光线下,在剑光与魅影的交错中,在惑心魔音兀自回荡的瞬间。

赤霓裳右肩那墨色似纱非纱的衣料,竟被她自己用巧劲轻轻挑开、滑落。

一大片欺霜赛雪、圆润光洁的肩头肌肤,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冰冷的夜风中,也暴露在林昭下意识扫过的视线余光里。

那抹莹白,在深沉的墨色衣衫衬托下,如暗夜中骤然绽放的优昙花,线条流畅优美,肌肤细腻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在昏暗中流转着淡淡的光泽,一缕乌黑的发丝恰好垂落其上,黑白分明,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十八年。

整整十八年,林昭以男子身份行走于世,她习惯了束紧胸臆的束缚,习惯了压低嗓音的说话,习惯了昂首阔步的姿态,习惯了所有属于少盟主的刚硬与威严,她将自己内心深处属于女子的柔软与羞涩,早已深深埋葬,甚至自己也几乎遗忘。

她看其他女子,目光清澈坦荡,看待草木山石般,心中恪守着君子非礼勿视的信条,从不逾矩。

然而此刻。

当一个活色生香、充满极致诱惑的女性躯体,以如此突兀、如此近在咫尺、如此毫无防备的方式,展露在她视线余光之中时……

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荡,狠狠冲击了林昭那早已固化的男性认知。

非礼勿视。

这四个字,那是十八年“君子”教养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林昭的眼神,在捕捉到那片莹白肌肤的万分之一秒内,像是被烙铁烫伤般,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惊慌,偏转开去,视线死死钉在了旁边的廊柱之上。

这纯粹是后天强行灌输的“君子之道”带来的条件反射,是身份伪装下形成的思维定势,与她此刻真实的生理反应和内心深处的混乱形成了冲突。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眼神回避,这源自“男性身份”的“非礼勿视”,造成了致命的破绽。

她偏开视线的动作,带来身体气机刹那的凝滞,回防的玉剑也因心神动荡而慢了半拍。

赤霓裳等的就是林昭这一刹那的凝滞。

那只拂开自己衣襟的左手,并未收回,而是借着林昭心神失守、剑势微滞的千钧良机,五指如钩,指尖萦绕的淡粉色“红颜枯骨瘴”骤然变得浓郁,带着刺鼻的甜香,快如鬼魅般探出,不再攻击面门,而是直插林昭因仰头闪避而微微暴露的咽喉要害。

阴风刺骨,毒瘴袭面。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林昭偏开的视线瞬间拉回,眼中再无半分杂念,只剩下纯粹的战斗本能与求生**。

“喝!”

一声短促的厉喝从喉间迸发。

林昭的身体展现出惊人的韧性,硬生生在半空中做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铁板桥动作,整个上半身向后仰倒,同时,左手并指如剑,凝聚毕生功力,不顾那剧毒粉瘴,狠狠戳向赤霓裳探来的手腕“神门穴”,右手玉剑则化作一道青虹,自下而上,斜撩向对方因探爪而暴露的肋下空门。

以伤换伤,以命搏命。

赤霓裳显然没料到林昭在如此心神剧震之下,还能爆发出如此决绝凌厉的反击,那直插咽喉的毒爪,因林昭的铁板桥而落空,左手手腕“神门穴”处传来凌厉指风,肋下更是剑气森寒,她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异,甚至是一丝狼狈,强攻之势不得不收,身体猛地向后飘飞,险险避开了那攻向要害的一剑一指,指尖萦绕的粉瘴,只拂过了林昭左手手背的肌肤。

林昭借势一个后翻,稳稳落地,玉剑横于胸前,气息微乱。

左手手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旋即是一种诡异的麻痹感顺着血脉向上蔓延。

她立刻运起玄天内力强行压制,面具下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赤霓裳落在丈许开外,肩头滑落的墨色衣料不知何时已被她悄然拉起,遮住了那片惊鸿一瞥的莹白。

她看着林昭手背上迅速浮现的一抹不正常的淡粉色,又看了看自己袖口被剑气划破的一道细小裂痕,轻轻“啧”了一声。

“好烈的性子,好狠的手段。为了守住离魂玉珏,连命都可以不要么?少盟主。”

林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毒,而是因为愤怒和那无法言说的屈辱,“今日之赐,林某记下了。至于你口中所谓的离魂玉珏,休想染指!”

“是么?”赤霓裳唇角勾起,轻轻抚过自己袖口的裂痕,“离魂玉珏的气息……我感受到了。它终将回到圣教手中。至于你的秘密……咯咯,今夜月色不佳,奴家乏了,改日再与你促膝长谈。”

话音未落,她墨色身影倏然一晃,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客栈后院错综复杂的屋脊阴影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和一句飘渺的尾音:

“林昭,好自为之。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林昭没有追。

她抬起左手,看着手背上那抹顽固的淡粉色印记,又低头看向玉剑,剑柄末端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环,此刻在夜中似乎流转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凉的幽光。

赤霓裳最后那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离魂玉珏的气息……我感受到了。”

这玉环……难道真是魔教圣物?

夜风吹过空寂的后院,卷起破碎的窗纸和灯笼残骸,发出呜咽般的轻响。

栖梧客栈这一隅,重归死寂。

只余下戴着冰冷银面具的少盟主,独自站在狼藉的廊下,身影被拉得细长。

良久,她才僵硬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那间破碎的房门内。

门板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却隔绝不了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这一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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