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白桃般饱满单纯,越是这样的学生,越容易被零星一点儿烦心事干扰。干扰宛若灌了苍蝇的电磁波,嗡嗡在耳边闹个不停。
“啊......”
上午第一节英语课,张雪頔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扎进英语书底下,下巴抵在桌面,发出一声低低的长长的呜咽。
暗紫色的书封就竖在第三排窗边,她明目张胆的开小差,英语老师看见了也全当视若无睹,在三中,成绩好的确拥有任性的资本。
同桌陆吟见她这副丧了气的模样,一脸很懂的表情凑过来。
半捂着嘴防止英语老师揪她在全班同学面前罚站,“别想啦!他肯定是喜欢你!”
她丢下这句话,便沾沾自喜倾身重回自己的座位,留下这几个字和咯咯的笑声在张雪頔耳畔反复单曲循环。
轻飘飘一句话于这一秒仿似千斤。
“嗵”一声,压的她心脏不得不重重下沉。
张雪頔有点慌乱的从桌子上撑起来,把英语书随便翻开,边整理耳边的碎发,边装模作样在读英语单词,嘴唇没由来有点干燥,“你、你瞎说什么呢。”
宋枳豪才和她见过几次面呀?哪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陆吟慢慢眯起眼,微笑着挑眉,“咦~你脸红什么?”
故意拖长的尾音暗暗戳中她的心事。
不明所以的羞耻感一股脑儿袭遍全身,张雪頔没敢看陆吟的眼睛,“谁脸红了!”
周身透着股假淡定的疏离。
“哼,”陆吟闷哼了声,小声说,“小狗脸红。”
耳后一小寸白皙肌肤藏在挽起的缕缕碎发下,悄无声息,被烧成寡淡的胭脂色。
面不改色的少女无视陆吟的逗趣,企图不露痕迹的抚平自己内心的波澜,可惜,却在下一个不经意间,被偶然翻到的一句话吸引,沉沦、淹没在这片蔚蓝色的海底隧道里。
“The gentleman, fell in love with Miss Rose, being shot dead by a glance of her melting eyes.”
翻译为:这位绅士爱上了玫瑰小姐,他仅仅是瞟了一下她的双眼而已,就完全沦陷在她的动人眼眸。
长睫毛温吞的颤了颤,这一刻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在想什么。接着,不露声色的,她视线向下,游离过书页、桌脚、和堆砌满抽屉的花花绿绿,最终似有若无飘在那位绅士今早递给她的早餐上,她缓慢的眨眼,默默的想——
他记得自己爱吃的三明治口味......会不会真的......
伸出舌尖舔了下唇,她没敢再想下去,大脑却没能抵得住诱惑,自然而然的继续了下去。
就像是书上的这位绅士对玫瑰小姐一样,宋枳豪会不会也因为她的一个眼神......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呢?
胸腔瞬间像是积满涨潮的海浪,不安分的拍击着细白沙滩,剧烈起伏不停。
在濒临溺死的边缘,陆吟及时打断她的思绪,“那你这算是答应他的告白了么?”
她啊了声,从灌满无意义泡沫水的抽象世界里挣脱出来后,愣了几秒,撇开脸回答,“......谁跟我告白了?你别乱说。”
她的表现不如陆吟预期的那样,陆吟也跟着一顿,“你周末回去没看数学书吗?”
“没看。”
但宋枳豪看了。
“那你赶紧打开看看呀!”作为替周俊俞藏情书的帮凶之一,陆吟有些急了,她可不想等到数学课上,众目睽睽之下,张雪頔才拆开那封花哨的情书,成为班里男生们起哄的对象。
抽出被压在纸袋下的数学书,陆吟翻到中间页数,低声嚷嚷似的埋怨,“你周末回去怎么都不看数学书的呀!亏你还是数学课代表哩!”
陆吟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嘴不带把门儿的,只要话匣子敞开了,就把心事全部往外胡乱说个遍。
果然,最了解她的人是她,下一秒,秘密轻而易举就被泄露,陆吟气急败坏的直跺脚,“真是的!我信都白藏了!”
张雪頔眉梢稍扬,想装作没听见都难,“信?什么信?”
眉眼扫过陆吟气鼓鼓的小脸,她懂了,“你给我写信藏在数学书里了?”
诡计被戳穿,陆吟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她,卖力的摇摇头,音量是和气势截然不同的懦弱,“不是我给你写的信......”
张雪頔沉默看她,没说话,等着她自行了结。
眼瞧着瞒不住她,惊喜也没了惊喜的样子,陆吟丧了气似的垂下脑袋,“哎呀,就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想拜托我和你表白!”
“所以......所以我就替他把情书藏在你的数学书里了。”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张雪頔都怀疑她是在用气说话,什么也听不着,只隐约听见一句不甘心的嘀咕,“谁知道数学课代表回家不看数学书的嘛!”
等等,
数学书......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张雪頔的瞳孔陡然缩小,全身透明的绒毛接踵不寒而栗。昨天上午宋枳豪对她说的那句“早恋不提倡”,似乎在这一秒被赋予了某些不言自明的其他含义。
他一定是看见了陆吟藏的那封情书!
不受控制的条件反射,张雪頔倏地从板凳上站起来,两颗黑葡萄似干净的眼珠直直盯着陆吟的位置,二人大眼瞪着小眼,相视无言。
大约一分钟后,流畅的白.粉笔在墨绿黑板上停下,英语老师打断这场源于静谧的比赛,看着张雪頔问,“雪頔同学是对黑板上这道选择题有什么疑问吗?”
“啊......没。”张雪頔如梦初醒,扭头看英语老师,脸上写满尴尬。
真是被你害死了!
*** ***
她想等到放学后去找宋枳豪说清楚情书的事情,即便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她也不想让自己背负一个莫须有的早恋罪名。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别人,或者说是让他,误会自己早恋。
初次心动,总是这般叫人不自知,类似心里揣着一盒方糖,甜丝丝的,让人迫不及待的想打开尝一颗,却难以实现,为那块难拧的罐盖犯难。好在相遇比想象中来的还要快一点。
有赖于宋枳豪带给她的心事重重,张雪頔心思迷乱,成功在上午第四节体育课上,把自己摔进了医院。
倒不是说她摔的有多严重,只是三中学生的父母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这种社会精英的孩子身上,哪怕只是出现一点小病痛,也值得让老师和校长集体揪心。
这就造就了现在这幅画面。
天花板是肃穆的白,医生的眼镜是认真的黑,张雪頔的校服裤被提上小腿肚子,露出微微泛红的脚踝,身后还站着四个人,做她强有力的保镖。
陆吟、周俊俞、体育老师和班主任,明明有六个人在场,空气却静如一块凝固剔透的冰,死寂,沉默。只有医生的长指在键盘上敲打病例报告的声音。不久,病例单伴随打印机运转,一点点冒头。
班主任率先开口,抓了个空档问,“医生......”雪頔她没事吧?
可话没问完,外边先传来第二指节叩门的闷声,打断班主任的发言。
礼貌的敲门后紧跟的是门被推开,以及昂贵皮鞋底踏在瓷砖上的声音,混合着冷调的高级男香。算不上陌生的味道,张雪頔想,她应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宋枳豪微笑着同在场几位大人打了招呼,当然在此之前,他刚接到消息时,曾细细推敲过到底以何种情绪进门才能将她对他的好感最大化,风度翩翩的绅士和马景涛式咆哮担心的男友,他思来想去还是选择前者,以免私心暴露太快而吓坏了小孩子。
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是来自同性的冷淡,“家属?”
“是的,医生。”宋枳豪自然的站在张雪頔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就搭在她的座椅背上,环住她的半身。
“她没什么大碍,就是脚崴了,多休息休息就好。”医生把报告从打印机拿出来,盖完红印章递给他,“单子上开了些外敷药,照着说明用几天就没事了。”
宋枳豪接过,“好的,谢谢医生。”
又转头看两位老师,“麻烦二位费心了。那雪頔我就先带回家了。”
这个时候,他的手指已不动声色从椅背的一角游走到另一头,顺着清晰纹路往下,滞留在把手上,宋枳豪蹲下身,略显亲昵的揉揉她的头发,低柔问,“能走吗?”
扑通扑通,具体来说,心脏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不安分的。
不等张雪頔回答,默默站在陆吟身边的男生率先出了声,“我背你。”
周俊余还处于变声期阶段,音色多少有点奇特,所以很少发声,只为了保持自己在张雪頔心目中的形象。虽然本来就没什么形象可言。
男人看男人,到底是能比女人看男人多看出些花样来,所谓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宋枳豪顺着声音望过去,这才注意到周俊俞,以及周俊俞漆黑眼底藏着的倔强和敌意。
宋枳豪不点破,笑着问,“你们是雪頔的同学?”
陆吟照旧是乖巧,无论对谁都毫无戒备心可言,尤其对长得帅的,可以说是毫无自制力。
“是的,我叫陆吟,他叫周俊俞。都是雪頔的好朋友。”她甜甜的笑。
直到话音落下,宋枳豪的微表情才有了点捉摸不透的变化,但整体来看,他还是微笑着的。
缄默一瞬,他客套说,“那真要谢谢你们平日里帮我照顾雪頔了。”
“帮我”这两个字有点意思,一半藏着玄乎,一半明着暧.昧,着实叫人忍不住去猜想他们俩的关系。
好在这个时候,除医生之外的两位大人已经先行离开。
沉不住气的十八岁少年皱了皱眉,不满的情绪直接铺在脸上,周俊俞有点不爽的去拉张雪頔的手腕,没再看宋枳豪,“我送你回去。”
可惜,指腹与少女手腕相隔几厘米时被人半道拦下,“不用了。”
宋枳豪从地上站起来,眉目淡淡,“这是我家小孩儿。”
“我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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