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倏忽而过，一转眼便到了采选当日。
宫门前一辆辆马车正依次进入紫禁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墙，层层叠叠锁住葳蕤春秋。
“姑娘，到了。”
小丫鬟的声音响起，宋妩赶忙敛了思绪。
一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面目慈蔼的嬷嬷，年约五旬，发鬓花白。
“春夕姑姑好。”
宋妩躬身行了一礼。
入宫前王家人便已替她安排好诸多细节，接引嬷嬷也安排的是信得过的人。
“宋姑娘安好，请随老身来。”
春夕躬身还礼，温声道。
穿过垂花拱门，便看到在此等待殿选的诸位佳丽。
环肥燕瘦，莺声燕语，
宋妩进来时，空气恍若一滞。
闺秀们皆是默了一刻，暗暗心惊来者的姿容。
宋妩来之前不是没想过化妆遮掩姿容来防止中选，但入选秀女画像皆有留存，入宫前的层层核对并非可以轻易糊弄的。
好在殿选前夜，王老爷子曾私下找到她说诸事已打点妥当，要她莫担忧。
宋妩注意到了周遭投注的视线，佯装不知，微微垂头找了个角落处呆着，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左相杨汶之女杨月乔，年十八；威远大将军沈卓之女沈恬，年十六……”
正值妙龄的少女，微敛眉眼，视线低垂，恭顺地站成一排。
“皇帝须知，娶妻纳贤，哀家的这个侄女品性娴淑，样貌也是上佳。依哀家来看便是皇后也做得。”
言谈之间虽面带笑意，话里话外却隐含深意。
冷白如玉的指节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龙椅扶手，立于皇帝身侧的太监总管心下一紧。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男人清冷萧肃的声音中隐隐含着几分漫不经心。
杨月乔微微抬头，依旧维持着敛眉的恭顺摸样，行为举止颇有世家闺女的端淑。
太后端起茶盏，一边抿茶，一边扫视着殿内众人，神态闲适自得。
“既是母后可心的，必然不会错，便留着吧。”
江浔揉了揉眉心，似乎颇觉无趣，一脸的心不在焉。
眼看着身边一起待选的秀女越来越少，约莫还剩四五人时，宋妩理了理衣裙，安心等待入殿。
这时一面嫩的小太监步履匆匆的跑来，尖声尖气地宣读口谕：“圣上口谕，殿选结束，剩余秀女听候安排，钦此。”
陡生变故，跪下听旨的众人皆是一愣。宋妩继而长舒了一口气。
御书房
曹三七翘着腿大剌剌地歪坐在木椅上，手边还拿着一只啃到一般的苹果，姿态肆意。
“那老巫婆竟然舍得放你走，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端坐桌前垂眸批奏折的江浔，面上无甚表情。
“与杨氏相关的氏族之女均已留用，她自然是心满意足了。”
江浔语调微带嘲讽。
听此，曹三七翻了个白眼。
虽说皇家无真情，但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曹三七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太后这样的母亲。
对自己的亲子一副恨不能啖其肉，食其血仍犹觉不够的摸样。
“这封位一事你是作何打算的，难不成真就如了杨氏的意了，封她那个侄女为后吗？”
曹三七一边嚼苹果，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
江浔头也未抬，直接说道：“封她个贵妃，让他们自己斗去。”
曹三七抚掌大笑，叹道：“高啊！高啊！”
此刻的王府正厅内，王家几口人都在等着宫内的消息。
虽说早已打点妥当，但毕竟天威难测，宋丫头又生的好看，他们也不敢保证十拿九稳。
正等的焦灼，外头小厮来回话，说是表姑娘已经到了前门。
宋妩带着丫鬟前脚刚踏进正厅，便听到老爷子着急问，“丫头，殿选顺利吧？”
宋妩含笑轻轻点了点头，“一切顺利。”
众人见此皆是心底一松。
大舅母上前握住宋妩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说，“无论如何都顺利过去了，今天定是累坏了，舅母让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和点心，待会儿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宋妩心下慰贴，浅笑着说：“舅母对我真好。”
两个浅浅的梨涡漾在白嫩的面颊上，看着分外讨喜可爱。
王李氏用手指点了点宋妩的鼻尖，笑道，“真是个可心的好孩子。”
晚间，端着各色佳肴的丫鬟小厮依次将菜肴摆好，八仙桌上满满当当，看的宋妩眼花缭乱。
她本以为只是略微丰盛些，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豪奢。
用膳时，宋妩想了想还是把今天的变故和疑问问了出来。
“祖父，今日殿选时，圣上中途便离了场，殿选也提前结束了，包括孙女在内的秀女均未露脸便被遣了回来。祖父可知是为何？”
王老爷子捋了下花白的山羊胡，沉吟片刻，示意屏退左右而后说道，“当今圣上与太后背后的杨氏打擂台，闹得前朝后宫不宁，今日这事便能看出一二。”
王辙从旁说道，“我听说这次选秀本也是太后的意思，圣上无心于此，太后又有自己的筹谋，圣上虽表面顺从，但这后面…谁也说不准。”
王熙粗声粗气地骂道，“这个劳什子的妖妇，搅弄权势，贪心不足。”
宋妩听完想了想，缓缓说，“这么说的话，今日这太后肯罢休，也许是自己个儿的目的达成了吧。这阴差阳错的，也算是侧面帮了我。”
王辙笑道，“团团聪慧。这太后的目的便是将自己的侄女捧上那皇后之位。”
王老爷子喝了口酒，也笑着说，“是啊！”
宋妩被夸的不好意思，面颊泛红，只默默低头吃菜。
王老爷子却忽地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宋丫头，既入了宫，一定要谨言慎行，权当自己是个哑巴、聋子、瞎子，如今这后宫绝对是不会太平了。祖父已替你择了几个去处，远离那些争斗。不过若是你真的不小心卷入什么后宫内斗，也不用怕，祖父和你的舅舅舅母都是你的后盾。”
王老爷子的一番肺腑之言，听的宋妩眼眶通红。
宋妩长这么大，就连她的至亲都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感动的同时，内心还有些难言的酸涩。
坐在她旁边的舅母王李氏见此，忙心疼地拿出锦帕帮外甥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笑说，“都成小花猫了。”
宋妩忙抬头笑着说，“我是太高兴了。”
王澈朗声笑着宽慰道，“妹妹，以后就拿王府当自己家，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都不必客气。”
宋妩郑重点头，含笑说，“好。”
一顿饭吃的宋妩又哭又笑，却也确定了王家人的心意。
也为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而高兴。
再过几日便要正式入宫，宋妩思来想去，选了司珍处。
一来能学个傍身的技艺，以后自立门户也有个倚仗；二来也算是远离内斗中心。
宋妩心里想的分明，对未来有了个基本的规划谋算，内心便也安定了许多。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入宫前夜，宋妩在院内支了个供桌，摆上几盘瓜果、菜肴并香烛、香炉。
宋妩朝着故乡的方向叩拜，祭拜生母。
“娘，女儿一切都好。也与祖父相认，祖父、舅舅和舅母都待我极好。九泉之下，您可以安心了。”
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圆月，宋妩跪坐在蒲团之上，表情平和，眼神中却带着难言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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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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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殿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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