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驭霄他们家简直是学生心目中的理想世界。
没有父母,家里还有四台电脑。
这是天堂啊!
难以想象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竟然不是网瘾少年,学习成绩还巨棒!
少男少女们打牌的打牌,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八卦的聊八卦,十几号人热热闹闹,是真的吵。
贺驰野把围在电脑前的人轰开后关了音响,让他们几个霸占着电脑的男生把电脑给女生玩一会儿。
就凭这点,贺驰野博得了一众女生的青睐,甚至有几个姑娘大着胆子找他要了微信号。
但谁家没电脑,要玩儿不能回家玩儿?这么多人在这儿,抢电脑挺没意思的,不知道谁提议,说咱们找部鬼片来看吧,众人纷纷附和,派了个人跑到墙边利索地把灯关了。
“啊!”正在卫生间洗手的女生惊叫一声,“停电了吗?”
“没啊,我们要看鬼片。”
“呜呜我不看。”
“哈哈,来嘛,我抱着你看。”
“万一你也是鬼呢?”
“……”
恐怖音效响起,画面中是一间光线幽暗的房间,主角正四处寻找着什么,忽然床板底下钻出个人头,占据了整个屏幕。
于此同时背后蓦然响起敲门声,吓得女孩子们哇哇乱叫。
宗政洋“啧”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喻恩正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问:“喻窈在吗?”
宗政洋愣了一下,旋即点头,把门敞着走回去对喻窈说:“你爸找你。”
喻窈听了望向门口。
昏暗的室内,只能依稀辨得轮廓。
确实是喻恩正。
但她不想回家。
为什么同龄人能轻易拥有的快乐,她一小会儿都不能拥有呢?
喻窈仗着在场的人多,斗胆试探:“我作业写完了,能玩一会儿再回去吗?”
可喻恩正在她同学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肃声问她:“你只有作业可以做吗?”
喻窈心说是啊,除了作业,家里还有那么多活儿没干。
地板没擦,衣服没洗,门口堆着的鞋子没整理,可等她干了,没有人尊重她的劳动成果。
工人来修空调,正要穿鞋套,喻恩正便叫住对方,说不用穿了,踩进去有人打扫。
她误把郑兰淇真丝的衣服投进洗衣机,喻恩正怪她连衣服的材质都分不清,懒得用手洗。可她连真丝的衣服都没穿过。
门口的鞋绝大多数都是郑兰淇的,进门的时候从来不摆好,帮她收进鞋柜里,第二天又会出现在外面。
不但劳动成果是这样,成绩也是这样,不管她做得多好都是本分。
她必须要体谅他,他却不用顾及她的感受。
她只是想要一点爱,一点点就好了。
然而她没有资格伤心难过,因为喻恩正给她提供了食宿,她必须要感恩戴德。
就算往外逃,也会被抓回来。
她的名字刻在这个家庭的户口本上,这是她生于世界唯一的身份。
音响里的BGM还在播放,她攥紧了拳,瑟缩着向后退,后背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茫然回头,对上孙驭霄沉静的眼睛,竟然惊慌失措地躲到了他身后。
孙驭霄感到温软的一团蹭着他的胳膊滑了过去,轻浅的吐息像雾一样喷薄在他敏感的后颈。
他僵着身子不敢动,心跳也快了起来。
喻恩正开了灯,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在一群孩子面前站定,锐利的目光锁定喻窈,盛气凌人地说:“快点,我数三声,后果自负。”
喻窈岿然不动。
在场的人惊讶看戏,随着喻恩正的威压屏住了呼吸
喻恩正开始倒数。
“三。”
“二。”
“一”还未落,喻窈“嗖”的一下钻进厕所,“砰”地关上了门。
吃瓜群众见状皆倒吸一口凉气。
这喻窈胆够肥哪,到时候被抓出来不是更惨吗?
跑这么快最后还不是得回家吗?
这下喻恩正的火顿时窜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厕所门口,“砰砰”砸门:“喻窈,出来,别逼我揍你!”
里面没动静。
喻恩正又说:“你马上给我出来,不然我找你同学拿钥匙了!”
还是没动静。
喻恩正拿喻窈没辙,冲着人群问:“这是谁家?”
半天都没人动。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斗胆指了指孙驭霄,又指了指秦炼,再指了指宗政洋,最后指向贺驰野。
到底是谁?
喻恩正沉着脸问:“家里的大人呢?”
又是一阵沉寂。
最后孙驭霄还是站了出来:“叔叔,您有什么事吗?”
喻恩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有洗手间的钥匙吗?”
孙驭霄正准备说“没有”,贺驰野掐着他手腕附耳提醒“这是人家的家事,别管”,然后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对喻恩正道:“您等等啊,我这就进屋给您找。”
说着便旋踵进了卧室。
孙驭霄听喻窈说过她家里的情况,不想给,跟着贺驰野进房间,在他掀开保险柜上的防尘布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也看见了,喻窈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就能不回去了?你能让她住这儿还是能给她找个地儿住?”
贺驰野觉得他拎不清,“再怎么样那也是人家闺女,你还想给喻窈当爹怎么着?你替她说再多好话,在人家眼里也是小屁孩儿一个,你救不了她的。况且血缘关系摆在那儿,矛盾是有的,但肯定出不了人命。人家教育孩子,你也不好插手不是?”
孙驭霄犹豫一瞬,慢慢松了手。
是啊,他没立场。
但是真的好想把她藏起来。
“咔”的一声,保险柜弹开,贺驰野在一串钥匙中捏住洗手间的那枚,三下五除二卸了下来。
孙驭霄就一直盯着他手里握着的钥匙,攥紧了拳。
贺驰野见了叹气,劝慰道:“你要是真不忍心,就劝她改改脾气。本来说两句软话就能了的事,非弄得像誓死不肯投敌的女战士似的,还不得多挨两下吗?”
孙驭霄不敢苟同:“脾气怎么改?没错也要认?”
贺驰野嗤笑一声:“你以为这是对错的事?”
孙驭霄反问:“难道不是?”
“这是思想观念的碰撞。三岁一代沟不是说着玩的,况且差着辈呢。”贺驰野说完,出去把钥匙给了喻恩正。
三秒后,客厅上演了一出激烈的厮打。
喻窈像即将下锅的雏鸟一样扑腾着。
喻恩正反手将她两只手拧在身上,毫无悬念地赢得了胜局。
喻窈手无缚鸡之力,就这么被带走了。
被喻恩正镇住的少女们纷纷醒神,讨论起刚才的腥风血雨。
“喻窈这么叛逆的吗?我还以为像她这样的学霸都是乖乖女。”
“她爸也太严格了吧,我爸妈对我都是放养,才不管我成天干什么,只要考试成绩还行,他们都不会过问。”
“我家也是,他们经常出差,一去外地就是几个月,可能我一周不回家他们都不知道。”
“还是别跟她走太近吧,谁知道她爸会不会连咱们都管。”
喻恩正来闹了一通以后大家的兴致都不是很高了,不一会儿就如鸟兽散。
蒋炎菲要留下来帮他们打扫卫生,被孙驭霄拒绝了。
四个人把来玩的同学送走了,开始慢慢收拾残局。
孙驭霄不动声色地给垃圾分类,心不在焉,分着分着就弄混了,索性不分了,一股脑儿全混在了一起。
他一遍遍回想着喻窈往他身后躲的情景,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沉吟片刻,他忽然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喻窈被喻恩正抓回去挨了一顿疾风骤雨般的毒打,郑兰淇不痛不痒的劝阻也没能起到什么作用。
刚开始她还能梗着脖子一声不吭,到后来,身后的痛楚迫使她哭着喊着求饶。
喻恩正让她保证什么,她就说什么,一个字都不带变的。
直到最后她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挨这顿打。
没有交流,没有解释,没有安抚,仿佛只是发泄。
她一直想问喻恩正她是不是捡来的。
如果她是捡来的,那么好,她去福利院,或者流落街头自生自灭。
如果是亲生的,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她不值得他用耐心理清事情的原委,还是她从来都不如郑兰淇重要,或者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孙驭霄在门外喊:“喻窈,你有东西落下了。”
喻恩正喘着粗气暂且停手,用皮带指着她质问:“外面敲门的男生是谁?”
喻窈气若游丝,却小心翼翼呵护着这两个字:“朋友。”
“是个屁的朋友!你就是背着我们早恋!”喻恩正问了却不信她的话,像往常一样给她定罪,顺便倾倒着工作上的压力,“我们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在学校跟人勾勾搭搭,心思能放在学习上吗?将来要是没出息,我养你有什么用!”
纯洁的友谊被玷污,击溃了喻窈最后的心理防线,她忍无可忍,失控的同时挣脱了喻恩正的束缚,一边发疯尖叫一边砸能触及到的一切易碎品。
“那你别养我啊!”她从地上捡起七零八碎的瓷片,将锋利的那端对准喻恩正,“你打死我!最好现在就打死我!不然我迟早杀了你!杀了你这个无能又懦弱的男人!工作靠亡妻铺路,家庭靠续弦的支撑,为了靠女儿争取,女人都被你用绝了,你有一点身为男人的责任和担当吗?杀了我你就不用养我了,可你敢吗?”
既然她的命是他给的,那还给他好了。
她恨他,她要让他永远失去她,后悔一辈子。
可这个念头一说出口就被她毙掉了。
说不定他早就希望她死掉了呢?
要是他不会后悔,不就如他的意了吗?
喻恩正被她失控的模样震惊到了,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郑兰淇。
“窈窈!”郑兰淇抱住她,作势夺她手中的碎瓷片,声泪俱下地哭求,“你别气你爸爸了,把他气出好歹,对你有什么好处啊?你年纪还这么小,怎么会有杀人的念头。”
喻恩正也反应过来了,怒不可遏地说:“你明天不用去上学了,我要去学校问问你们老师和校长,怎么把我女儿教成了一个把杀人挂在嘴边的畜生!”
她是畜生吗?
原来她在喻恩正眼中不过是个畜生。
是啊,她怎么会这么顺口地说要杀人呢?
她是彻底变态了吗?
喻窈身心俱创,心如死灰地攥紧手中的碎瓷片,不顾门外的敲门声,也不顾夫妻俩的反应,失魂落魄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床沿,平静地低头,用碎瓷片在自己的手腕上割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不痛。
真的不痛。
竟然不会感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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