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谷仓山,又绕过一片湖泽,再往前便是之前灰师兄带石小荞看过星星的小天门,离归狼谷愈加近了。
才离开不过短短几日,石小荞心里倒莫名生了些沧桑之感。近乡情怯,怯的大概就是那种物依旧人已非的心态。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归狼谷的一日,同一年十年并没有多大差别,然而谷外的一日,便有可能是一座城的存亡和覆灭,许多人的生离和死别。
石小荞回头看着身后急速掠过的景物,心中颇多感慨,如果早知道出来是这样一番形容,当时哪怕灰师兄再语气严肃地责备她,她也绝不出谷,赶都赶不走!!
她转过头时正看着灰师兄嘴边挂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大概是因为马上要回到归狼谷,他的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比较柔和。
灰师兄手臂环着石小荞踏着夜色高飞,头上是繁星冷月,亘古不变。脚下是白马流光,稍纵即逝。
她简直爱死了这种感觉,早忘了自己还会恐高这码事。莫说只是恐高,此时即使前方暗夜中有刀尖竹芒等着她、有猛虎野兽盯着她,只要身边还有灰师兄,还有什么可惧的呢?
正这么无所畏惧的想着,紧接着石小荞差点抬手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的属性是乌鸦吗?怎么想什么还能来什么!
离着小天门还有着一点距离的时候,从对面夜空中平白就飘出来十几条黑影,正正就向着石小荞和灰师兄的面前扑过来了。
灰师兄带着石小荞一闪一纵之间,两人已经避开对面莫名而来的攻势,平稳地落于地面之上。
紧接着那十几条黑影子也落下来,将他二人围在中央。
又是黑衣鬼面煞,这些人阴魂不散的就像狗皮膏药一般,哪哪都有他们,忒是个烦人的紧。
灰师兄在落地后待石小荞站稳便松开她,手垂在袖子里动了动,随后开口道:“让你们的主子也现身吧,来都来了,何必藏在暗处。”
这一片地势多巨石,无草木,即使是白日里行走其间也有看不到的暗处。
果然,不远之处的一块奇石后面转出来一个通身白衣的男子。乍一眼看过去,身形竟然隐约有些熟悉之感。石小荞微微疑惑,有些不明白自己这熟悉之感究竟来自于哪里。她难道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吗?
那人渐走渐进,人未到近前,笑声却先一步传了过来。
那笑声太过于熟悉,让她无来由的一阵毛骨悚然。
寻常人的笑声或浅或深,但很少有人能笑的这般压抑,仿佛是将所有想表达出的愉悦心情全都封在喉咙里,由着那股气息裹挟着一点笑意来回滚动,甚至嘴都没张开半分,若不是唇角提着,恐怕单凭那笑声都无法判断是何人在笑。
石小荞顺着他的唇角望上去,整张脸越来越清晰,她陡然明白过来这莫名的熟悉感到底来自于哪里,是…在她的梦里。
这个白衣服的男人就是那个几次三番出现在她梦里的男人,梦里的场景、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一下子闪回到石小荞的脑海中。
“别恨我,这是他们应得的。”
“你闻到了吗?这些碍眼的人统统都化成了灰,从此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那种阴冷的腔调,和之于别人生命予取予夺的残酷之态,虽然只是在梦里,依然让她一想起便有些不寒而栗。
她几乎是本能般向着灰师兄身后退了半步,灰师兄转头问她:“你认识此人?”
石小荞迅速摇了摇头,只是在梦里见过,又怎么能算作认识呢。
那人笑着开了口:“这才几日未见,你竟就不认识我了吗?小荞?”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她早该好好想想的,为什么她一出现在这个世界最先面对的就是这些黑衣人,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名字?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到底和自己有些什么关系?而眼前的这个人,他又是谁?
不过很快关于“他是谁”这个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灰师兄不动声色地向前侧站了半步,将那人两道仿佛要刺入肌骨般的锋利眼神挡住。
灰师兄也笑了,却是十分和缓地笑,他向着白衣男子开口道:“舟饶国之主肖傹,带着十几个鬼面煞出现在这里,又平白阻拦,不知道所为何事?”
石小荞悚然一惊,肖傹,他就是肖傹?!
在梧琰之时,单谋同吴巽之间谈论,说肖傹带人找到石隐村,并将全村屠杀。单谋一直以为自己是石隐村最后一个幸存之人,所以才将自己带回梧琰。
而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梦到那些事情的呢?不正是望天坛上单谋对她施“涅槃术”之时?
难道“涅槃术”还能将一些本是乌有的记忆凭空塞进她的脑袋里吗?还是说......这些记忆本来就跟她有着某些说不出的连系?
对面肖傹又是喉咙里低低地几声笑,而后开口道:“原本我要带走一个人,但现在我要带走两个人,你们一个是石隐村的后人,一个是知春子的徒弟,斩草除根,是我肖傹的一贯手段。你说对吗?小荞?”
他最后半句话陡然一转,莫名问向石小荞,石小荞顿时只觉头皮都在发麻,一只手攥住灰师兄衣角,手臂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肖傹眼睛盯着石小荞,颇含深意地收了笑,随后侧身一抬手,指着围住他们的黑衣人之间的某个人,冷冷道:“你,出来。”
那个黑衣人顺从地走到肖傹面前,垂首道:“主公。”
肖傹一把掀开那人面上覆着的面具,将他的脸扭向身后二人的方向,眼睛望着石小荞问道:“是这人吗?”
石小荞眼睛一扫过去就已经认出来了,这人面皮白净,年纪也不大,正是她莫名出现在这个世界第一日遇到的黑衣人中的一个,也就是将她提溜到山沟里欲行不轨结果被她用扯下来的面具砸到某不可说地方的那个男子。
她不知道肖傹这一问是何意,却眼看着那人脸色骤变,满是惊骇之色。
然后在石小荞尚未回神的时候,肖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长剑,问那人道:“哪只手碰过她?”
那人蓦地一愣,还不等回答,肖傹手起剑落,“唰唰”两声便将那人双手连臂削去,鲜血四处喷溅,然而周围其他黑衣人动都不动,仿佛什么都没见到一般。
肖傹又问:“哪条腿带着人跑的?”
他这话问的简直刁钻,跑起来自然两条腿都得用上才行。
于是他依然不等回答便又是一剑横扫,瞬间那人两条腿自膝下被削落,“砰”一声,只剩半个的身子仰躺着砸在地上。
石小荞胃中酸水不住往上泛涌,眼见着就要吐出来,灰师兄在一旁低声道:“退后,闭眼。”
她立时又往后缩了半步,将眼睛彻底挡住,不敢再看。
那日单谋带着她从战场死人堆中走过,可是那些终究都是已死之人。而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被这么轻描淡写削去了手足,成了半个废人,已然是石小荞心里承受的极限了。
那人年纪不大,却也算是个极度硬骨头之人,这般手段之下竟然半声痛呼都没出口,只躺在地上怪笑几声,口中咬字清晰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公,赏个痛快吧!”
肖傹道:“我的人你也敢碰,这就是下场。看在你跟着我也有几日的份上,就赏你一个痛快!”说罢剑尖向下,只听“噗呲”一声,那人的血肉便同身下的地皮被一把长剑贯穿成了一体,再没了半点生息。
肖傹松了那把剑柄,用一条白色巾帕细细擦过双手,随手一扔,而后目光阴恻恻扫过石小荞,最后定在灰师兄的身上。
他说:“虽然你是知春子的徒弟,然而今日你也见识过我身旁这几人的能耐,你能保得了不朽城,现在却还能保得住你自己吗?”
灰师兄面不改色,淡然一笑,道:“倒也未必保不住,你身旁这几人方才没困住我,现下也没本事困得住我。”
“哦?”肖傹又发出他那种大半夜恨不能将人瘆出鸡皮疙瘩的笑来:“知春子的高徒,那我们就不妨试试看...”
他一个“看”字音还未落,哪知道灰师兄就突然扬起了衣袖,袖中一道微光闪过,瞬间便好像有什么东西凭空炸开一般,细密如牛毛雨般的松针暗器向着肖傹便泼洒而出。
肖傹也反应奇快,随手便就近扯过一个黑衣人在身前一挡,灰师兄瞅准了这个空子,回身将石小荞单手带在身前,脚下便像踩了棉花一般,深深浅浅毫无章法,高矮错落,一通奇步乱走。
周围黑衣人也反应过来,迅即便摆开阵势,做准了要围死灰师兄的准备,他向前突,便做前挡,他向后退,就做后拦。
灰师兄每每在黑衣人拦挡之中又夹杂着的凌厉的攻势下左闪右躲,看似次次都是惊险避过,脚下却也是乱中有序,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其实自不朽城外跟那几个鬼面煞纠缠起来,其中又有两个是懂方术之人,且用的又多半是阴狠之术。灰师兄那一战虽然没人见识到,然而也确是凶险万分的,他早知离开不朽城后鬼面煞多半又要来路上纠缠,便打的是个快闪的准备,不想对方还是比他快了一步。此时他若不想点独特的法子,二人怕是就不能轻易脱身。
通常这种状况之下便不能讲究什么规矩法则,谁先动手谁就占了一定先机,每一下交手都要在心中迅速合计余下最多还能走上几招,手上招式又如何和脚下章法相配合,前后左右每一步都要仔细思量,不能行差踏错,不然,他又怎能将他那大名鼎鼎的师父使用最熟练、熟练到炉火纯青的一个“遁”字阵法完好的用出来呢?
何为“遁”?溜之大吉是为“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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