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帝细细端详着沈静姝的脸，他那混浊的目光好似穿过光阴的长廊，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沈静姝安安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打量自己，说起来，处了进宫那会儿，沈静姝就没再见过他了。
御书房内的气氛很是沉寂，救连空气中的尘埃，在这个，都显得沉重了几分。
“你与你的母亲很像。”
良久，崇德帝才出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母亲离世时臣女还小，现如今对母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
才没有呢，阿娘是在她四岁时离世的，她的房中还挂着与阿爹阿娘的画像，许是回光返照，那天阿娘的身子很利索，恰好阿爹那天不去军营，就找来了画师给她们一家三口画了一幅画。
画中她坐在阿爹的左臂上，被阿爹抱在怀里，阿娘被阿爹拦着肩膀，头靠在阿爹的右肩，笑得温婉。
那是她最快乐的一天，她以后，以后每天都会像那天一样，全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可是画师还没将画像画好，阿娘便去了。
后来，她只能看着画像，通过府中下人和边关的将士们的只言片语窥探母亲的过去。
她喜欢上了随阿爹去军营，军营中的那些叔伯们闲下时会跟她讲一些关于阿娘的事情，她总会听得认真。
“是啊，阿芷去的时候，你不过也才4岁。”崇德帝说着，语气怅然。
沈静姝却心头一颤。
皇上为何叫自己的阿娘叫得这么亲密？
“陛下可是认识臣女的母亲？”
沈静姝会这么问，崇德帝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忆起往昔，目光变得柔和。
“是啊，我认得阿芷。”
也只是认得。
沈静姝看着崇德帝眼中的怅然，有些不解，难道今天叫自己来只是为了追忆往昔吗？
可他们的事，自己一个小娃娃懂什么啊？
“唉，一不小心就扯远了。”崇德帝叹了口气，敛下身上的那股怅然之气，一下子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朕今日叫你前来，是想问你些事。”
“愿为陛下排忧。”沈静姝低垂着眉眼回答，藏在袖中的手却出了一层薄汗。
皇上今日叫她前来，莫不是为了……
“听闻前几日是你送柔儿回去的？”
柔儿？
哦，那个清华宫的公主，赵修仪的女儿。
沈静姝浑身绷着的神经突然松了下来，心底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为这事。
“回禀陛下，前些日子臣女与二殿下路过乾宁道的时候，恰巧碰见了几个太监欺负公主，臣女呵斥了那几个太监，便将公主殿下送了回去。”
不用想，沈静姝就知道赵修仪告了状，不过许是那公主有意隐瞒，她不知道真相如何，又或是自己知道了，但是为了让皇上更加怜惜，自己不明着说，让皇上来问自己，不管怎么样，都能增加信服力，毕竟，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果然，赵修仪是会让男人心疼的。
皇上听完沈静姝的话后，当场发了火，并叫来了肃清公公。
“肃清，去把那几个欺主的奴才揪出来，再查一查，这几年清华宫的分例有没有被克减。”
“是。”肃清公公弯着腰，低着头，走到沈静姝面前，“郡主可还记得是那几个奴才的长相？”
沈静姝皱着眉头装作沉思的样子，“样貌我倒是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第一次的时候，公主私自拿了内务府的几块木炭，便被她们揣雪里了，前几日与二皇子路过时，他们说公主折了梅园的梅花，该教训一下。哦，对了，领头的太监说是内务府的，内务府也管梅园吗？”
沈静姝点到为止，而坐在椅子上的崇德帝脸上尽是黑压压的云，大有狂风暴雨的趋势。
“谢郡主提醒，奴婢这就是去查清楚。”肃清溜了，独留沈静姝面对愠怒的崇德帝。
“陛下，若无其他事，臣女可否先行告退？今日给姑奶奶让抄的佛经还没抄完呢。”沈静姝行了个礼，装作天真的模样。
这御书房不能久待，她怕崇德帝想起那个东西。
说道太后，崇德帝脸上的少了几分愠怒，多了几分疲惫。
“母后近日身子可好？”
“姑奶奶身子很好，每日都在小佛诵读经书。”沈静姝如实回答。
崇德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摆摆手，“去吧。替朕好好陪陪母后。”
“是。”沈静姝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并没有去看身后一脸疲态的崇德帝。
他们母子间的隔阂，关她什么事？
饭后，崇德帝散步消食，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清华宫。
看着清华宫破败的宫门，崇德帝停下了脚步。
晚膳的时候，肃清公公已经把清华宫这些年的事情查清楚了。
克扣衣食，木炭，连宫里的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不敢想，赵修仪母女俩这几年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他突然想起了赵修仪之前天真烂漫模样，与她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相比，真是令人心疼。
这些年到底是他冷落了她们母女俩，以至于被欺负了，都不敢与他告状。
肃清公公看着在灯下站了良久的崇德帝，十分有眼力见的上去问道：“这会儿子赵修仪娘娘估计还没睡，陛下可要进去坐坐。”
崇德帝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肃清公公，“你说朕冷落了她们母女这么些年 ，她们可会怨朕？”
肃清公公能混到崇德帝身边，绝对不是个不会说话的，他笑着答道：“怎么会呢？陛下这么些忙于政事，为黎民百姓造福，赵修仪心疼陛下都来不及，怎么会怨恨陛下呢？”
肃清公公的马屁明显是拍到对方心坎上了，只见崇德帝面色好了许多，背着手踏进了清华宫。
“那便进去坐坐吧。不用通传了。”
“欸。”肃清公公点头哈腰地跟上。
清华宫内，赵修仪正哄着萧锦柔吃药。
“柔儿乖，把药吃了病就好了。”
萧锦柔抿着嘴，并没有喝药，“娘亲今日去永寿宫了？”
赵修仪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苏嬷嬷，后者忙走到赵修仪手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赵修仪了然，“对，娘亲去感谢那位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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