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来了？殿下正念叨着郡主呢。”沈静姝一进清华宫，就被冬月迎进了萧锦柔的屋里。
穿过门帘，那小小的人儿正躺在床上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盯着房门，见沈静姝进来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
沈静姝在冬月搬来的梅花凳上坐了下来，“我答应过公主，自然是要来的。”
“我知道，你是个守信用的人。”萧锦柔咧开嘴，朝沈静姝甜甜地笑着，“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
“哦？什么东西呀？”
正说着，冬月便捧了个木盒子过来。
“打开看看。”萧锦柔期待地看着沈静姝，她想，她应该会喜欢吧。
“这是……蛹？”在萧锦柔期待的目光，沈静姝打开了木盒，里面装着一颗颗或褐色，或绿色的如拇指大小的东西。
“对，这是蝴蝶的蛹，等雪滑了，天晴了，你便放到花园中去，过不了几日便可看到漂亮的蝴蝶。”萧锦柔手舞足蹈地说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沈静姝将盒子盖上，浅笑盈盈地听着萧锦柔畅想春日的景象。
“你不喜欢吗？”萧锦柔突然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沈静姝，心中有些忐忑，自己所喜欢的，她不一定会喜欢，“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待我好了定去给你寻来。”
想要的东西？
沈静姝心头一颤。
自己喜欢什么呢？
大漠的黄沙，驰骋的马儿，还有边关的月牙，有阿爹阿娘在的家。
可是她都没有了。
而这些，都是拜眼前人的父亲所赐。
沈静姝低下头，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怎么会？公主所赠，自然是极好的。”
沈静姝低头轻轻地抚摸着盒子表面，俨然一副爱惜的样子。
一向心大的萧锦柔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笑呵呵地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喜欢的。”沈静姝柔声说道，“这么别出心裁的礼物，怎会不喜呢。”
“其实也没有很特别了。”萧锦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了。”说着，沈静姝便要起身，可是却被萧锦柔抓住了裙角。
“可是你才来没一会儿，这就要走了吗？”萧锦柔抓着沈静姝的裙角，有些委屈，明明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难道她并不喜欢自己送的东西，但碍于情面不好表现出来？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沈静姝看着萧锦柔黑溜溜的大眼睛，心突然软了下来，“公主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快到午膳时间了，我得回去陪太后用午膳了。”
“这样啊。”萧锦柔垂下眉眼，有些丧气，不过一会儿她就把自己哄好了。
那是沈静姝的姑奶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自然是比自己重要的。
“那你明天能不能早些过来吗？”
看着萧锦柔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样子，拒绝的话在喉咙绕了几转，最后被沈静姝吞回了肚子里，她拿起萧锦柔的手，把它放回被子里，又给萧锦柔理了理被子。
“好，我明日早些过来。”
“嗯，我等你。”萧锦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乖巧地窝在被子里看着沈静姝离开。
回到住处，沈静姝觉得有些疲惫。
“小姐，这个放哪？”乌冬手里捧着从萧锦柔那拿回来的盒子问道。
沈静姝冷淡地扫了一眼盒子，“收起来吧，总归是她的一片心意。”
“是。”乌冬捧着盒子退下了。
沈静姝告诉其他侍女不用给她准备午膳后便盖着被子闷头睡去了。
沈静姝又梦到了四岁那年的春天，那几日阿娘身子利索出了房间，每日都陪着自己。
也不干什么，有时候她练功，阿娘就会在旁边看着自己，什么都不做，就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等自己歇下来，就拿帕子给自己擦汗，抱着自己，喂自己喝茶。
因为长年服用汤药，阿娘身子总有一股药香，有些浓，但并不难闻，阿娘的怀抱很暖，像太阳晒过的被子，软绵绵，暖洋洋的。
阿娘很喜欢抱自己，那时候她总是坐在亭子里，抱着睡着的自己，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也不觉得累。
阿爹每天都要去军营，但总会赶在晚饭前回来，有时候回来得早，他就站在阿娘身后，静静地看着阿娘的背影，直到天边的橘红藏于深蓝，等自己从阿娘的怀里醒来发现他，再蹦蹦跳跳地跑向他，然后他会一手抱着自己，一手牵着阿娘回屋里。
后来沈静姝才知道，春天是蝴蝶死期，临终前的蝴蝶最是美丽。
蛹助它熬过了冬天，却也挡住了春光，为了一睹春的芳容，蝶抛弃了蛹，最后将自己埋葬与春光中。
沈家的荣耀就是一层厚厚的蛹，她被困在其中，等不来自己的春天。
蛹于蝴蝶，是保护也是束缚，沈家的荣耀于他们，是丝绒也是刀锋。
“姑奶奶？”
天边缀着残阳，沈静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太后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姑奶奶今日不去礼佛？”沈静姝有些疑惑，往常这个时候，姑奶奶都是在佛堂里等着自己过去才出来吃晚饭的。
“我听乌冬说，你从清华宫出来后就兴致不高，连午膳都没用，可是受欺负了？”
沈静姝撑起身子摇了摇头，“没有。”
“那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太后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毛巾，揉揉地替沈静姝擦了擦脸。
沈静姝依旧摇头，待太后擦完脸便将头枕在太后的腿上，不说话。
“怎么了？可是有人惹我们姝儿生气了？与姑奶奶说说，姑奶奶替姝儿做主。”太后轻拍着沈静姝的背，耐心地哄到。
沈静姝看着窗外低垂地太阳，夕阳的余晖洒在雪上像是铺了一层薄金。
许是白雪折射的光芒太刺眼，沈静姝一下子红了眼。
“姝儿想家了。”
想梦里的那个家，回不去的那个家。
太后地手微微一滞，继而又恢复以往的节奏，轻轻拍着沈静姝的背，她扯了扯嘴角，并未言语。
侯在一旁的乌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抹眼泪。
奇怪，今日的风有些大了，把人的眼睛都吹红了。
“对不起，姝儿说错话，惹姑奶奶伤心了。”沈静姝将头从太后的腿上抬了起来，坐在床上低着眉眼说道。
太后将沈静姝抱进怀中，下巴搭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那滴倔强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姝儿不喜欢皇宫吗？”
沈静姝搂紧了太后的脖子，没有说话，泪珠滚落在昂贵的丝绸面料上，这衣服怕是废了。
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这里没有阿爹，没有阿娘，也没有她的小马驹。
但看着太后颤抖的肩膀，沈静姝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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