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立腕,辅助女子踩上脚凳走进马车,笑意越发拉大,“绥阳郡主且放宽心,老奴受太子殿下和萧世子的吩咐,必当安然无恙地送郡主回府,全须全尾儿的,保证不会伤到一根汗毛。”
“有劳柳公公了。”萧怀玉掀起车帘弯腰进入,指尖撩起一角看向不远处的白衣男子。
如霜如雪,若云中仙,非人间尘。
她看着他慢慢转身,留下一地细碎清华后飘然离去。
人影已经走远,散于茫茫凡尘,车轮轱辘向前,萧怀玉放下布帘静然沉坐,眸光渐渐下移失神。
这次有太子殿下的近侍柳公公出手相助,定然能顺利归京的吧。
马车披星戴月赶路的日子枯燥乏闷,萧怀玉百无聊赖,只能以手撑额闭目养神。
从京城到易洲十数日,一来一返,估计已有一月未见,也不知明容现在如何了?
待在元冽身边的这段日子,她总是提心吊胆,夜晚也总是梦多难眠,如今可算是有机会好好休息了。
车夫驾车技术极好,马车如履平地,四平八稳,女子阖上双眸便悄然入梦。
“阿容……”女子骤然转醒,嘴里呢喃二字。
梦境太过真实,明容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碰,萧怀玉玉面泛霞不由会心一笑,可下一瞬却消散无影。
她猝然蹙眉,心中莫名生出一阵不安。
不知睡了多久,车内已陷入一片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似仅剩孑然一人,孤寂沉闷压抑得令人心慌意乱。
萧怀玉素白纤手抚上心口,眉心凝了一段忧愁。
如今已在返京途中,为何还会毫无来由心慌意乱,她吸气呼气,久久努力平息,却依然不得其里,只好信手挑起车帘向外眺望。
高大树影匆匆穿过,留下残影掠掠,马蹄车轮声阵阵入耳。
萧怀玉再次呼出一口气,想来应是她疑神疑鬼、庸人自扰。
女子静静凝望帘外风景,眼里期待尤盛,心中生出无限希冀。
此番回到京城之后,这段突如其来的意外便当作一场梦吧,随风而散,日后她会与明容结成良缘,白首偕老。
九翼城,客栈厢房。
夜幕低垂,星影几近于无,唯有一轮弯月亮着稀薄微弱的清辉,淡淡月白穿透薄薄窗纸,在窗棂边镀了一层清泠水色。
一墨衣金边的男子倚窗假寐,眉间微有拧起,好似困在梦境难以自拔。
狭窄逼仄的地下石室里,阴暗潮湿,蟑螂虫蚁成群攀爬,在石间缝隙中钻进钻出,仿佛乐此不疲,一些甚至顺着十字木架爬上女子身体。
周姿莹身形枯瘦,垂着头颅,头发凌乱干枯犹如一捧露天黄草,身上的单薄衣衫因刻意凌辱折磨已经变得破碎灰败、脏污不堪,手腕悬着坚硬铁链变得红肿青紫。
然而她面前却亭亭站立着一位光鲜亮丽的貌美女子。
她指尖蔻丹鲜艳夺目,慢条斯理地抚上她心口,似乎并不在意那血迹污秽。
贺敏舒眸里冰冷刺骨,动作却亲昵温柔,替她抚平褶皱拢好衣襟。
女子温声细语,如同对待挚友手帕交一般提醒关切,“周妹妹,当心别染上风寒,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若是不慎着了风寒可是会丧命的,周妹妹一定要,不然殿下会怪罪姐姐管理后院不当之责的。”
周姿莹胸口起伏不停,喘着粗气与她虚与委蛇,“妹妹多谢姐姐关心,地牢阴凉,姐姐还是早些回去为好,不然半夜容易噩梦缠身。”
两人虽然口吻温柔,但眼里都是淬了毒的刀子,一来一往间口唇相讥。
贺敏舒赫然失笑,通身明丽宫装越发衬得人雍容华贵,与十字架上狼狈残破、衣不蔽体的周姿莹形成鲜明对比。
“周妹妹可真是贪心,为何就是不懂得知足常乐呢?”女子红唇微勾,葱白手指骤然扣紧她的脖颈,一点点欣赏着那无谓的挣扎抵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你就是孤立无援的困兽罢了,落在姐姐手里,算你棋差一着。”
周姿莹面容逐渐变得扭曲,即使生死皆在她一人手中,也丝毫不曾怯懦求饶,反而嘴角勾起讥讽笑意,“妹妹无所谓,左右姐姐也已经身陷囹圄,妹妹就算是死,也不枉白白辜负姐姐多年以来的悉心栽培。”
贺敏舒骤然攥紧力道,扼住她喉咙重重用力,待她差点断气时又陡然松开,狠狠甩了一巴掌。
她发了狠,直扇得她偏过头去,侧脸红肿不堪。
女子声音沉冷,再无片刻前伪装的友善,眸底嗜血恨意浓郁,“周姿莹,想言语刺激我杀了你?真是痴心妄想,我会永远折磨你,永无休止,让你切身体会我的锥心刺骨之痛。”
话音一落,贺敏舒拂袖扬长而去,拖地的明艳红裙赫然消失在冰冷潮暗的石室。
周姿莹胸膛极速起伏,稍微平息后才投目望向一处黑暗角落,嘴角勾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冽儿,别怕。”
小小的男孩蜷缩在阴暗墙角躲避,双手死死捂着口鼻,全身颤颤发抖。
小元冽双瞳睁得极大,盛满了恐惧和仇恨,两行泪珠滚落如雨,噼里啪啦打湿沾染尘灰的手背。
母妃!他一定会为母妃报仇雪恨!绝不能让母妃平白无故受此酷刑折磨。
自那以后,小元冽脑海中时时刻刻浮现出周姿莹在他离开时死灰般的脸庞。
那双本该晶莹明亮的双眼瞬时黯淡无光,只隔着重重暗色远远落在他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绝望也有希望,泪珠混着两颊斑驳干涸的血色流下,面容诡谲可怖。
周姿莹艰难启唇,眸色晦暗复杂,“冽儿,从今以后,世上再无人敢编排你,你就是这世间尊贵无比的长孙殿下,独一无二。”
“我的冽儿,要风风光光地活下去,成为这天下最尊贵之人。”她蓦然弯唇,嘴角一抹鲜红黑褐流出,眼里露出肉眼可见的疯狂和兴奋。
女子声音尖细,如暗夜中鬼魅缠身,元冽倏地睁眼,眸底渐渐湿润泛红。
若母妃在天有灵,就该保佑他成功顺利地送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下地狱,入阴曹地府,为她陪葬。
门扉随声敞开,一黑衣劲装的男子大步跨入,腰间配着的长剑跟随步伐小幅度抖动。
李执手里捧着檀木盒呈上,面部隐在昏暗光线里,“主子,陈墨到了。”
元冽一手撑额并未抬眸,一手指尖则搭在桌沿轻轻叩响,静谧夜色瞬时添了几分不宁。
男子虽姿态慵懒,脊背却挺直端正,语调阴冷道:“让他来见本殿吧。”
李执垂眸,沉吟片刻后终答道:“主子,他人就在这里。”
元冽倏然拧紧眉心,方才进入房中的脚步声沉稳有力,显然只有一人。
似想到了什么,男子“腾”地起身,宽大袖角拢出一阵料峭寒风。
元冽居高临下,狭长凤眸微眯,寸寸刮过李执手里捧着的檀木匣盒,眼底狠厉翻涌,顿时凝聚如山如海的寒意。
“哐当”一声,一袖墨色衣角掠出残影扫过,匣盒立时而开。
元冽蓦然攥紧双拳,骨节泛白,指尖扣紧掌心隐有血色流出。
四四方方的檀木盒里,赫然出现一个睁大双眼流着血泪死不瞑目的人头,恶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正是陈墨!
元冽眉心紧皱,扣着匣盒边缘的手蓦然攥紧,刀锋寒刃竞相从眼中迸射而出,似要隔空穿透那人令其生不如死。
男子额间青筋直跳,眉宇间积郁沉沉怒气,咬牙切齿道:“萧怀凛!”
元冽眉眼阴鸷狠厉,仿若来自地府的阎罗,周身气压森冷无比,“竟敢耍本殿?本殿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李执抿唇,“主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墨死了,线索就断了。”
“当年之事背后定另有隐情,此事牵扯太广根系太多不好一次拔除。”元冽缓缓弯唇,勾出一抹嗜血残忍的笑意,眸中冷光迸发,一字一句道:“母妃的死,本殿会查,母妃的仇,本殿会报。”
最后一次见母妃时,贺敏舒虽然并未痛下杀手,可她手段残忍,她是将母妃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罪魁祸首。
周姿莹死后的十余年,元冽汲汲营营、苦心谋划,与她明争暗斗,才堪堪折了她几条臂膀。
如今他羽翼未丰尚受掣肘,根基不稳,而她依旧是身份尊贵的太子妃,还不能轻易动手伤她性命。
元冽下颌紧绷,信步至窗边,仰头凝望阑珊烛火上的凄迷月轮,如同一把锋利镰刀悬空猝然割裂夜色。
男子眸色越发坚定,他绝不会让任何一个伤害母妃的人好过。
至于陷害母妃私通外男、秽乱宫闱的幕后真凶,早晚有一日会浮出水面,就算陈墨身死,他也有的是办法揪出背后之人。
“至于萧怀凛,本殿会让他知道,愚弄本殿是个错误的选择,他要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元冽狠狠关上匣盒,眸色越发阴狠,滔天怒意几乎失去理智地翻转汹涌。
萧怀凛为何突然调查陈墨且掩人耳目送入京城,想来其中应有贺敏舒的授意。
毕竟之前他们便曾暗中往来过几次,陈墨之死或许就是他二人不想他查出些什么。
李执抬眼,“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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