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会掩饰,总是将最原始的情绪暴露在言语中,语气充满了羡慕和兴奋。
而且低年级的放学总早一些,这个小女孩看上去就很小,应该还在念一二年级左右。
闻喜不由得一愣,听完小女孩的话,自己口中还存留着的甜意在那一瞬间好像更浓了一些,并化作汩汩的蜜浆,去滚淌过全身,然后在她的心房处驻扎了下来,逐渐变得温烫,热的她心头处都是暖烘烘的,在这气候正好的五月天,浑身也开始升温。
她对那个小女孩温和的笑了笑,凭着方才的声音来源,向那个方向微微俯下了身子,弯着唇角说:“姐姐没有生气,姐姐是在和哥哥玩游戏呢。”
“嗯……这个游戏呢……”
她停顿了一下,正在斟酌着措辞该怎么给这位看上去刚上一年级的小朋友讲时,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忽然很兴奋地跑过来,抢先一步对那个小女孩说:“我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
他急哄哄地说着:“我以前看过这样的,也是和姐姐哥哥差不多的年纪,然后那个姐姐生气了,她对面的那个哥哥就会抱她,越生气,就抱的越紧。”
“才不是呢!”
应该是这边的对话吸引到了其他一些小朋友,又有一个跳出来,信誓旦旦地稚声稚语着:“这个游戏才不是这么玩,不光要抱,我看到还要亲。”
那个小朋友抬起下巴,向众人展示:“那些哥哥还会去亲她们的额头,脸颊,还有嘴巴。”边说着,边还不忘指着相应的部位。
闻喜听着越来越离谱的对话,眉心一直“突突”地跳着,再加上她失了明,也看不见沈从越现在的神情,她第一次深切的感觉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
关键是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完,还要拉着闻喜的手,问那边的大哥哥接下来也会不会这样做,语气中含满了期待和兴奋。
而沈从越看着被围在孩子中央的闻喜,自己倒落了个自在,高大的身子松散地立在一旁,抱着肩掀起薄唇,腾出一只窄瘦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棉花糖的尾部,一双纯黑无垠的瞳眼里满含笑意地看着女孩。
听着孩子的谈论声,她的脸变得有些发红,在太阳的照耀下,白净的额头也有些许的晶莹渗出,正咬着唇一脸的手足无措和茫然地立在原地。
等指缝间有黏腻感袭来,他才回过神来,将凝在她身上的目光移开,落在自己拿着棉花糖的手上,棉花糖不经太阳晒,尾部变成了糖渍顺着签流在了他的虎口处。
他走过去,问摊位老板礼貌借了一张纸,擦了擦自己手被糖糊蹭上的部位后,长腿抬起,便径直走向那个被围在孩子中央的女孩。
而那边闻喜被问的实在没办法了,正打算将这个游戏的真相以及她和沈从越的关系残酷无情地告诉那些小朋友时,话还未说出口,她那被小朋友拉着的手忽然落进了一个温厚干燥的手心里,指尖掠过那里面的纹路,让她忍不住心头一跳,手心回拢,他不轻不重地牵住了她的手。
紧接着,男人低冽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对那些孩子们说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姐姐生气了,需要哥哥哄,所以哥哥要带姐姐去玩一些好玩的,给姐姐腾开一条路好不好?”
闻喜心一颤,虽然眼前黑暗一片,可她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高瘦的身子站在她的面前,粗粝的手指正勾着她柔软的手,温言细语地对周围的小朋友说着话。
等从孩子堆里走出来,身后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稚嫩纯真的声音还不断传过来。
“哥哥一定是害羞了,他拉着姐姐离开一定是想要专门找个地方再做游戏。”
闻喜现在光听到“做游戏”这三个字就忍不住面红耳赤,脑子一团浆糊,连何时停下来都浑然未发觉,直到她被牵着的手被人晃了晃,淡淡的声音顺着空气如电流般传进她的耳蜗以及全身:“怎么,牵着不撒手啊……”
她立刻条件反射地扔开了他的手。
不是松开,也不是放开,而是直接扔了出去,像遇到什么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一样。
沈从越被她的举动搞了个神色意外,挑了一下浓黑的眉,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听不出什么意味地轻笑了声。
而闻喜有些不自然地拧了一下脖子,抬起手捏了捏有些泛粉发热的耳垂,后边松着气边顺势在自己耳边扇了扇风,妄图将心头那点燥热驱逐出去,后忽然想起什么,向沈从越伸出了手。
“棉花糖呢?”
沈从越在棉花糖的底端缠了一圈卫生纸后,才递给她。
棉花糖没有重量,可她接过手里,却好像在心上安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过会儿,闻喜抿了抿唇,忍不住偏过头,问了一声旁边的男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似是想到什么,她勾起唇角,却不夹杂着任何笑意,歪着头,嗓音随意:“怎么,看到我那样做,同情我?”
说完最后那三个字,闻喜的心一瞬间被涩感憋满,酸酸胀胀的,更是不自主将握着棉花糖木签的手指捏紧,在净白的指腹上留下了浅浅的红痕。
沈从越很快给出回答:“不是。”
他转过眼,语气顿了一下,双眼直视着她,口头上换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闻喜,你还没吃到香草味儿的冰激淋,不再等等吗?”
闻喜怔了一下,听到他的话后面色发愣便失了神,低喃着重复他方才说的话。
“不再等等吗?不再等等……等等……等吗?”
越说下去,她声音越轻,到了最后,尾音几乎轻到听不见,两片淡白的唇瓣微微颤抖起来。
“可是,我也想等等啊……可是,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活……”
她边说着,声音的颤意越来越明显,双肩也连带着抖动了起来,有两道湿润的水痕从白纱布下落出,沿着脸颊就那样毫无阻碍地滑了下去,重重砸到了地面上。
看到这一幕,沈从越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火灾现场。
被他紧紧拉住的那个女孩双眼灰暗,嘶哑着声音反复问他,她还能活着吗?她还能活着吗?
可最后,他还是没能拉住她的手。
直到闻喜张起手心把自己的脸全都埋进去后,她低垂着头,染着哭腔不管不顾说了一句:“沈从越,我还能吃到香草味的冰激淋吗?”
她还能,真正好起来吗?
沈从越忽然鼻头发塞,他沉着嗓子,双眼紧紧锁住面前脸色发白的女孩,一声一声,像是在给她做保证,斩钉截铁:“可以的,闻喜。你不光会吃到香草味儿的棉花糖,冰激淋,还有草莓味儿的,香芋味的,巧克力的……”
闻喜唇角因用力咬着破了皮,可她还执着地不松开,心头像塞上了浸了水的棉花,每呼吸一声,棉花的重量就会加重一分,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像被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即将被渴死的鱼一样艰难地呼吸着。
直到听到他的声音,听到他一句一句将那些口味都一一说出来给她听,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因为连她都不知道,原来冰激淋和棉花糖还有那么多口味,但随着他的每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传递过来,好似化作了刀刃,将她心头的重量一点一点全都削去。
闻喜感觉自己好像又能呼吸了。
过会儿,她实在忍不住,唇角往上扬着,很明显地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方才那么严肃沉重的画面荡然消失。
沈从越问她:“你笑什么?”
闻喜:“我不喜欢吃巧克力味儿的冰激淋,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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