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将头收了回来,微微低下,亮起的屏幕映照在了他俊朗的眉眼上。
粗厚的指腹掠过屏幕,他划开了手机,点开通讯录,目光定格在上面的联系人,上面显示的备注是宋城,是他们第一支队的队长。
再离开队里面前,宋队曾拍着他的肩,只对他说了一句。
“调整好了,就给我打个电话。从越,我等你的电话。”
他漆黑的眉骨微动了下,想要点下去,可指腹在空中停留许久,他却依旧没能再按下去。
整整三个月过去了,他都没能拨出这通电话。
他甚至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从队伍里退出来了。
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他妈刚刚说的那样,他还能安安心心像最初那样出任务吗?
沈从越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训练了那么长时间,不期望为人民做多大的奉献,总该把这一程本本分分的走完,才能对得起自己身上穿的那层衣服。
他又将目光顿住,落在亮着柔光的手机屏幕上几秒后,随后移过去大拇指,挤压了一下旁边的按键,将手机熄了屏,仰头微阖着双眼,气息冷致,心思刚沉没下去没几秒,他想起什么,抬起胳膊,然后又低头,很轻很轻地翕动了几下坚挺的鼻尖。
但并没有闻到什么。
他眼里闪过几分若有所思,后意识到什么,又转化成了几分无奈的哑笑,对自己方才不知为何做出了这种举动感到几分意外。
沈妈这段时间身体恢复的也还好,再加上家里也装修完,她便没有让沈从越继续陪她在医院里,打发他晚上回家里住去,留在医院反而还多碍她的眼。
是的,沈妈还记着沈从越并没有松口换工作那件事。
沈从越拗不过沈妈,只好回家里睡。
但到了第二天,他起的很早,从家里出来绕着小区跑了三圈之后,便去买了早餐来医院。
早上的住院部总是要熙攘一些,洁白的墙壁紧挨着长长的蓝色走廊,穿着各色衣服的人们的身影匆忙地交错着。
医生过来查房时,推开门,就看到闻喜穿着病号服,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边,原本就不大的脸,中间裹了白色的纱布,露出薄而粉的唇瓣,上面唇皮的纹路很清晰,有些干。
医生询问完一些身体指数的基本情况,瞥了她几眼,提醒了一句:“这几天天气有些干,多喝水。”
闻喜点了点头:“谢谢。”
今天闻女士打电话过来告诉她,早上会迟一些过来医院,就先让看护阿姨准备一下早餐。
阿姨出去买早饭的时候,闻喜就在床上安静地待着,或许是感觉到无聊,她探出手去,在柜子旁摸到了耳机,准备戴上去听会儿歌。
可耳机刚塞进耳孔时,她才发现,里面没有传来声音。
应该是手机调成了静音。
就在这时,病房进来了两个护士,一边收拾整理着病房,许是看见闻喜戴着耳机,两人的交谈声比起往常来说大了一些。
“哎今天那小姑娘的家属这个时候还没过来吗?”
“是呢,今天倒是挺迟,不过你放心吧,这几天不是得和医生商讨那个手术方案吗,得来呢。”
闻喜放在手机按键上准备调高音量的动作停住,她的唇抿住了一个角。
手术……
什么手术……
她四指缓缓收紧,指尖嵌进还握着细细的耳机线的手心里,可却没有传来先前那么尖锐的疼痛。
因为闻女士前几天刚给她修剪了手指上的指甲。
那边的闲聊谈话还在继续。
“说起来这母女俩啊,命可真苦。”
“……你别看那个小姑娘现在病怏怏地坐在病床上,听说没出车祸前,她画画可好了,还是什么名牌学校毕业的,凭着那学历,一毕业,人家争着抢着要呢……”
“……你说说,这好好一双眼睛,就被这车祸给弄坏了,那碎玻璃直接就扎进人家姑娘眼睛里,都知道这画家,得看见才能画,看不见这可怎么画,下半辈子这小姑娘靠什么活啊……”
她们谈的太起劲,没有注意到坐在床边的闻喜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起来,耳边也不再是她们絮絮的讨论声,她死死皱住了眉,灰黑的细眉好似变成了两条曲拱着的弯虫。
她只感觉自己现在耳边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站在靠窗户边那两人的低语声,一会儿又变成了刺耳的鸣笛喇叭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不断交织混杂在一起,最后是救护车的警笛声,一声一声,沉重悠远,撞击在她的伤口上。
红蓝的灯光在眼前逐渐模糊,被血色所覆盖。直到她被推上急救车,一直哭喊着说疼。
哪里疼呢,是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快要疼死了。
那边谈论的两人的说话声猛地被远处一声刺耳突兀的刮蹭声打断。
两人皆一愣,偏过头神色发怔地看向病床上那个眼睛处被厚厚的白纱布所包缠住的女孩。
女孩没有说话,沉默着坐在床边,她瘦削的脊背挺得很直,外面的太阳升起来,投落在窗户边,映在她的身上,落下一摊被折住的黑影。
她被阳光晒的鼻尖有些发亮,垂在耳边的黑发被她用梳子梳了下,抚在了耳后。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闻喜把头向右偏了点角度,淡薄的唇角浅弯了弯,语气平和:“刚刚水果刀掉下去了。”
一个护士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转换了一下神色,和旁边的同伴对视了一眼,后轻轻走过来,小心翼翼将地上的水果刀拿了起来。
因为闻喜看不见,所以她不知道,护士把捡起来的水果刀放在了离她比较远的小桌子上。
后病房也收拾地差不多了,她们也没有再出声,安静地拉开房门出去了。
闻喜没有一个人待很久,因为看护阿姨很快就将早饭买了回来。
看着动了几筷子就没有再吃的闻喜,阿姨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头:“怎么了闻喜丫头,是早饭不合口味吗?”
闻喜慢慢摇了摇头:“不是,就是不饿而已。”
她顿了顿,偏头又问了一句:“今天有太阳吗?”
“有,昨天下过雨后,今儿可是个大晴天。”
“推我出去走走吧,我想晒晒太阳。”
看护把轮椅推过来后,她按住扶手慢慢走了上去。
其实休养了有一段时间,她腿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简单的行走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闻女士担心闻喜还没有适应,坚持让她这段时间先坐轮椅。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好。闻喜从病房里出来,还未走到外面,就已经感觉到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胳膊上,暖洋洋的,她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绒毛好像都立了起来。
渴感也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她回想起早上医生说的话,神情微顿了下,刚准备开口,想让旁边的阿姨帮忙接一杯水时,轮椅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停下,阿姨的声音也随之传了过来。
“闻喜,我去上个卫生间,你先待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很快就回来。”
阿姨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温温柔柔细声细语地对她说了一句。
闻喜已经摸到了水杯,听到话语声,她按在杯盖上的手一顿,随后向着声音源处点了点头,语气和缓:“阿姨你去吧。”
看护阿姨低头看了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一眼,见她神色平静,这才安下心来离开。
而闻喜则微低垂着头,放在杯盖上的水指很慢很慢地抬起轻轻敲了几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后,她单手将那个玻璃水杯拿了起来,另一只手撑住扶手,慢慢站了起来。
她记得,接水机离这里很近。
上次闻女士推着她,来到过这里的走廊,只不过,具体的方位她记得不是很清了。
沈从越提着早饭来到二楼走廊的时候,刚拐过弯,就看到还不算拥挤的那一片小地方,一个女孩手里正抱着水杯,步伐抬起,很慢很慢地往前走着。
是他昨天见到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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