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翩翩

沈香龄同闻君安在宅子里闲逛,领着闻君安猜了仅剩的几个灯谜。还同大家一起看戏,热热闹闹地饮了几杯桂花酒,之后便彻底不省人事。

她迷迷糊糊醒来支着身子坐起,也不知何时已睡在里屋的床上,屋内的桌上仅有一根蜡烛仍在亮着。

吞咽几下只觉得喉咙特别干,许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嘴里还带着酒气的桂花味道。整个宅子里每个人都喝了几杯,见忍冬不在,不想劳烦下人,沈香龄有些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自顾自地起身打算喝杯水润润喉。

外头已到深夜,夜色黑得好似墨色一般,像是已到五更天,连蝉鸣声都快消失殆尽。

下床后走到桌边坐下,沈香龄给自己倒茶,坐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未想起,喝醉前她到底发生了何事。自觉有些饿,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咕作响。

凑巧此刻桌上还有一盘月饼,只不过不是福寿的样式,而是简单的圆饼形状。

自己好似没有交代过刘管事要吃月饼呀……

没管太多,她随手拿了一块咬下一口,牙齿却磕碰到一个熟悉的触感。径直月饼拆开,果不其然里面有一根纸条,她将纸条从中拿了出来。

上面的笔迹十分熟悉,写着:

涉世浅,点染亦浅;历事深,机械亦深。

望你与其练达,不若朴鲁,与其曲谨,不若疏狂。

望你出污泥而不染,明机巧而不用,管天地何变,你亦自乐。

望你日后岁岁如今秋,事事如意,花好月圆。

沈香龄一愣,将纸条紧紧攅在手心,她刹那间迫不及待地起身冲向屋外。许是今夜热闹,院子里头小桃没忍住兴头,还在石凳上同忍冬夜话家常,忍冬见沈香龄醒了立马起身。

“怎么了姑娘?”忍冬走近,只见沈香龄穿着单薄的里衣,连鞋子都未穿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做噩梦了吗姑娘?”

沈香龄猛地摇头,她拽着忍冬的手,鲜少的有几分紧张,她皱着眉头很是认真地问:“谢钰来过了?”

忍冬却摇头,困惑不已:“没、没有啊…怎么了姑娘?怎么突然提前谢公子?”

闻言,沈香龄慢慢松开手,眼里却不解,她喃喃着:“那屋内的月饼是谁吩咐做的?”

见她如此困惑,频频眨眼,眉头紧皱时起伏的胸口剧烈的浮动。沈香龄这么激动,忍冬很不解,她理所当然地回道:“是闻公子做的啊。”

怎么可能?!

沈香龄如摇铃般摇头,退后几步磕碰到门槛才有些醒神,她一只手扶着门说:“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她不知该看往何处,只得望着天边圆如玉盘的月亮,指尖微缩,“可……可他的脖颈处却没有任何痕迹。”

若不是易容,那绝不可能做到。

她说得话忍冬一句都听不懂,一头雾水地又问:“什么意思呀姑娘?”她觉得自家姑娘怕是喝懵了,此刻还醉着呢。连忙劝着沈香龄回屋歇下,等会儿让人上碗醒酒汤给她喝。

沈香龄不愿听她一直追问,有些不耐地推了把忍冬的手:“没什么…你,你早些歇息,我去睡了。”说完后,她一双眉头仍未松开,一脸疑容地往屋内去了。

忍冬站在原地无奈摆手。

不明白情况,忍冬还是吩咐厨房煮了碗醒酒汤。

沈香龄躺回床上,盯着床顶雕栏画栋的图样,好似诡谲的一切萦绕如同连绵的花纹一般在眼前,根本看不捋不清楚。

方才没有吐下的纸还捏在她的手心。

想不明白,沈香龄只得将两只手团在腹部,紧紧地捏着它不放,脑中的纷乱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

……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呀谢钰?”

沈香龄胳膊搭在桌面上,脸贴着胳膊抬头看向他,带着几分愠怒。

不过一瞬就又消失了转化成无奈。

她点了点桌上的纸:“快些写。”

谢钰抬眸看她,按捺住自己想把手上的毛笔点在她鼻尖的冲动。

他双腿交叠盘坐在榻上,却不过分拘谨,比之已然将桌子当做躺椅的沈香龄端正许多。

沈香龄盯着谢钰下笔,鲜少露出几分较真的神色。

她的及笄之日快到了,还未有正经起的小字。问过母亲,母亲列了几个,均是怀柔的女字,婷婷、婉婉瑶姝之类。寓意均是不错,可她想要点特别的。

谁知缠了几日,母亲恼她烦,本身自己就忙得脚不着地,小字什么的,欢喜不就行了。偏偏沈香龄不,她不欢喜。于是就求到谢钰这里。

谢钰倒是一口应下,闲扯了几个让她甚是不满。沈香龄做足架势,她有些怕母亲,不敢太胡搅蛮缠,但在谢钰这儿可是顶顶的跋扈,硬是压着他,不想出来今日就不许走。

谢钰执笔片刻,想到了什么似的,凤眼微眯,闪过一丝坏笑。见状沈香龄又警告着:“好好想,可不许再胡闹了。”

他便老实点头,左手竖起挡住沈香龄的视线,提笔写来。

“待我写好了再给你看。”

沈香龄看他遮掩也不勉强,反正等他写完自己自会知晓。

书写时,谢钰嘴角微微扬起。片刻后他将纸拿起,抬起时还特意瞅了一眼沈香龄再侧过身去,轻轻地呼出几口气想让它们尽快晾干。

须臾,他将纸对折,细细地卷成一个圈后这才递给她。

沈香龄拿着椭圆柱的纸条,眼睛里充满了对谢钰的不信任,嘟囔着:“神神秘秘的。”

未等她拆开,谢钰阻止着:“诶——我替你想得小字甚有深意,再打开前可想先听上一听这起名的缘由?”

还带提前游说的呢?

沈香龄泛起些期待来:“那你说说看。”

谢钰深吸一口气,沉沉地望着她:“我起这个小字是有深意的。”他认真地念着却又好似是在说给天听,一转方才的不正经。“这二字是我对香龄的期望。我盼望你日后能在樊笼里宠辱不惊,日后能淡然看待庭前的花开花落。盼望你遇到何事都能去留无意,遇到何事都能释然望着天上云卷云舒。”

“这世间烦恼颇多,我盼望你理不乱,能随心而动。管他天地何变,你亦自乐自由,不拘世俗。”说完,他轻轻地捋过沈香龄的碎发,将它搭在耳后。

温柔的神色如日光般笼罩在沈香龄的身上,他眼中露出些忐忑,问:“如何?你可还满意?”

听罢,沈香龄微张着嘴,他说得如此郑重,倒不像是起名,更像是对着佛祖许愿。

此字寓意如此深厚,还带着谢钰对自己今后日子的期许,她有丝期待地屏住呼吸,被他吊起兴致。

沈香龄嘴角高高挂起,一副极其期待的神色,她问道:“所以是哪两个字…?”

望着她如琉璃般通透的黑瞳,倏忽,谢钰却又闭嘴不言,他垂着眸眼神躲闪,拿起了茶,含糊着:“你自己拆开看吧。”

闻言,沈香龄高兴地拆开纸张。心里不住地点头,瞧瞧,瞧瞧!不亏是探花郎,自由随心多有意境啊!比之淑女文静多了些更好的意头。

匆匆拆开,她的笑容越来越深,却在一瞬骤然滞住。

只见上头写着——“翩翩”二字。

“什么…”沈香龄一下子收起笑容,她沮丧极了,一下子泄了气,方才还昂扬着的肩头落下,蹙着眉道,“你说了半天就这两个字啊!”

她努着嘴,又看了一遍纸条还是不满意:“你给我重想。”

她用力一点,将纸推回去,抵着谢钰的那只脚踩了踩他的膝盖。

谢钰冲她眨眼,显出几分欠揍的无辜,沈香龄听他故意说:“这名字寓意如此好,为何不喜?”

“你还说!“沈香龄不满道,”我都说了。我想要那种——别人一听就知道,读了几年诗书后起得富有诗书气的小字,好听的,不要太男子气概,也不要太女子柔情,同时又说起来有理有据!别人一听就觉得,啊——好有寓意!”

“——的小字!”

谢钰反问道:“看花开花落,望云卷云舒。天地自在齐乐,这还不够意境、条理、诗书气么?”他又怕沈香龄气急了,便又缓缓问她,“你听到这些能想到什么?”

沈香龄眼睛一亮,利索回着:“鸟儿啊!”她倏然摸了摸下巴,神神叨叨地眯眼,“难道说,你想让我像这天上的飞鸟一样自由?”

谢钰摇摇头,神神叨叨回道:“非也。”

“鸟儿会翩翩的飞么?”他自问自答,“是蝴蝶。”说完,嘴角越翘越高。

沈香龄的不解直接浮现在眉眼:“蝴蝶?为何是蝴蝶?”

蝴蝶比之飞鸟,不是更加柔弱,一点都没有气概,沈香龄沮丧地想。

谢钰将桌上的纸条叠了叠,复又郑重地重新塞回沈香龄的手里,吊足人的胃口,最后只留下一句。

“当然是——因为好看啊。”

“……”

这是多么肤浅的理由!

沈香龄无语片刻,想到了什么,粉意渐渐涌上脸颊,烧了个通透。还未等她开口,就见谢钰又认真地说。

“因为你好看。”

一字一句都落地有声,直直地盯着沈香龄的眼睛,好似在告诉她,自己的话有多么认真,可不能不信。

“是自由的,也是最好看的那个。再说,谁会费心去捕蝴蝶?”

听罢,她努力抑制着嘴角的笑,嘴上却埋怨着,叉着腰气势汹汹:“你不要总是说这种话来哄我开心!以掩盖你戏耍我的事实!”

谢钰的目光因日光的流转而有一丝暗淡。

“好看的鸟儿只会在住笼子里,当个金丝雀有何意趣。”他将纸条往沈香龄手中一塞并未撒手,顺势牵住她的手,说完后还捏了下,“我不想你活成那样。”

说完,沈香龄随之点头已是听了进去,也明白谢钰的言下之意。

他自己何尝不是一只被豢养的极为精致的家雀,只不过这笼子比其它鸟儿大了许多。活得看似洒脱,却也待在了名为权利争夺的牢笼里。

沈香龄松开他的桎梏,团好的纸被她在指尖反复翻滚,算是勉强收下他的好意头。

他是有这个毛病,向来都是深深的话就只愿浅浅的说,明明理由都甚有条理结果最后的结果,不知道偏到何处去了。

想着从前的一切,就像是梦一般都是幻想,她反复回忆着,一再确认曾经的真实,这才有些安心地闭上眼,涌上了睡意。

祝大家都翩翩[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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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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