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里出来,沈香龄的背后洇湿一片,早知就不该穿夹袄,这一路上走着,到了殿内也有炉火并不觉得冷。
她被送到宫门口,忍冬听见声响下车接她。沈香龄面带笑意,嘴角高高挂着,一看就是有好事发生。
“姑娘快回府吧,今日高兴回去用膳赶紧补个午觉歇息下。”
沈香龄用手作掌扇风驱散热意,不住地点头。
上马车后还专门绕路去了一趟黄府。只见黄府高门紧闭,幽篁的红灯笼高高挂着,门仆都不在外头候着。
门口两个庄严的大狮子被冷风一吹,干枯的落叶打着卷砸在它们身上,竟让沈香龄看出几分落寞。
沈香龄叹了口气。
忍冬在一旁安慰道:“姑娘,不日后您要办生辰宴,到时黄姑娘定会派人来府上送礼,总能打听到消息的。”
沈香龄没吱声。
只是派谢钰去巡查而已,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黄府一定牵扯其中,她不明白为何黄府直接闭门不出,连人也不见。
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黄府恐是不好了吗?
没想明白,她让忍冬下车去敲门,得到的消息仍是不见客。于是作罢,二人赶着午膳前回了沈府。
用膳之前想去给魏莱写封信交代一下,抚好纸张后放好镇纸,突然想起昨日太傅所言。
每次谢钰的来信她都会收好。
“姑娘找什么呢?”
“许久未翻过,从前那个放谢钰信纸的匣子去哪儿了?”她站在博古架前,抓着一个花瓶径口往老里头瞧,忍冬无奈,“那儿怎么会有呢?”
忍冬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诶?”沈香龄转身接过,“你去哪儿寻到得?”
“时日久了姑娘便不记得,您说要把它放在时时都能伸手摸到之处——正是床架子底下,那儿有个小抽屉,打开便能看见。”
忍冬将时时都能伸手摸到,念了个抑扬顿挫。
“……”
沈香龄接过,打开木匣子随意拿了一张,又将太傅给的陈旧纸张拿出来比对。忍冬也一起跟在一旁瞧着。
“这不是谢公子的字么?”
沈香龄点头,她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袖口小兜里那张卷起来的信笺拿出来。一张只有半个指甲盖厚度大小的纸,硬生生地让她当千幅长的画卷。
彻底敞开,她上下抵着,比在纸张旁,将沉重地目光压在纸上。
忍冬探头。
“——这也是谢公子的字。”
沈香龄倏然抬头,她抿了抿唇。
谢钰如今已许久未给她写过的字帖,她紧张地舔了舔唇。忍冬觉得姑娘此时很奇怪,静得呆滞,却好又在颤抖。
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沈香龄扯起嘴角:“你去…让明礼搜罗些谢钰近日来练笔的纸,我想看。”忍冬领命,转身去吩咐。走之前,忍冬回头,见姑娘低头不住地盯着纸张,整个人快跌进纸里。
她皱了皱眉,不一会儿明礼将东西送来。
忍冬将东西铺在书桌上,沈香龄将木匣子里的一些纸捡出来,再用镇纸一一压好,看着看着沈香龄不住地念起来:“不愧是太傅……眼力更盛从前。”话是称赞之语,可语气越来越低,好似尽是失落。
如太傅所言,近日的字都是逆峰较多,但随着练笔越来越多,那逆峰的毛笔只留下了一两根凌乱的毫毛痕迹,像是融化进纸张里,越来越淡,达到近乎相同的模样。
她随着那一张张字迹抚摸,心却在嗡嗡作响,震得她五脏六腑,连带着四肢头脑都开始发麻,让人看不清眼前。
倏然,忍冬探头指着信笺上的小小花样:“谢公子这个冠画得胖乎乎的,甚是可爱。姑娘你看,这张小猫儿也画得很是讨巧。”
沈香龄顿住,她拿起那张纸。
上面写着短短几句:
今日偶遇狸猫,黄白黑相间肥胖敦厚,生气的模样像极了你。可时机不对,在父亲书房外遇见,当时下人众多便忍住没有抚摸,回屋后甚是后悔。父亲古板,竟有猫儿喜欢在他书房外游走,在我的院中从未见过,真是奇怪。
在末尾,他用毛笔勾勒了一个像蒲公英似得的炸毛小猫。
竟是这样。
竟是这样!
她突然在木匣子里翻找起来,是了,是了。
但凡给她写信,从前的谢钰常常随手涂鸦。她当时觉得有趣,也是沈香龄当初留下第一张信纸的理由,后来……不涂鸦的信纸她也都留存了下来,变成厚厚一叠。
心脏的麻意消散,却蓦然通透起来,像是了悟了一切后的轻松。
渐渐,沈香龄眼里蓄起泪来,不知为何,她那个不好的预感好似找到实处,快要成真了!她似笑非笑,一时不该是高兴自己察觉,还是气馁自己没有察觉。
吓得忍冬拿起帕子替她擦拭,一脸的慌乱。
“姑娘这是怎么了?”
忍冬企图找到答案,她趴在桌面上,什么也瞧不出。忍冬只好一脸狐疑地瞅着沈香龄,扭着帕子。
半炷香后,沈香龄回过神看见忍冬颤抖的瞳孔,她猝然一笑,鼻涕泡冒出来。忍冬又赶忙用帕子堵住。沈香龄吸了吸鼻子,顺手接过擦拭。
她扯起嘴角,笑得很难看,很牵强,让忍冬忍不住按在她的嘴角,想压一压。
“作什么一副觉得我疯了的模样?”
忍冬松手。
“奴婢不敢,劳烦姑娘还是多笑笑,哭的也太吓人了些。”
闻言,沈香龄轻笑出声。她放下嘴角,眼神落寞,只觉得前路暗暗,实在不知如何下脚。
现在的谢钰与从前的谢钰字迹不同,性子不同,习惯不同,处事方式不同,可容貌却一模一样,没有易容。
只有一张脸,只有那张脸……她想坐着,走了两步错开脚险些摔倒,忍冬领着她坐下。
沈香龄皱着眉问:“你说失忆者会变得与从前完全不同么?”
忍冬立在一旁自然知晓她说的是谁。
这个问题沈香龄明明问过自己,忍冬记得当时姑娘并不觉得困惑,信心十足地认为谢公子会如从前一般。
“奴婢从未失忆过,不曾知晓。但……”她在一旁扭捏着,嗯了半天,“这怎么能随意评判呢姑娘,没个准数的。”
沈香龄稍稍定下心来,她手里抓着那张信笺,用力一握就揉皱成一团。她眼神中满是坚定:“无妨,只要有心,总会找到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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