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本事没本事,平日里躲懒耍滑,只懂吃喝。”
“你是想要满大街的人来敲我们沈府的门,来问问我你是不是私下里同谢钰苟且,想问问你有没有暗结珠胎吗!”
暗结珠胎是与人私通时说的,她母亲怎么能用如此严厉的话训斥她?是疯了吗?
沈香龄一时哑然,紧接着泪无法阻挡地涌了出来,她带着气音道:“娘!”
“你疯了吗?什么是暗结珠胎,我和谢钰已然定了亲,如若有孕那也是奉子成婚,名正言顺。况且我并未有孕!”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下脸,带出一片绯红。睁眼时,泪如珍珠般掉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她委屈极了,带着些泣音:“我还以为你是担心我的身子,今日居然这么早就回府,还在门口守着。没想到你就同小时候一样,不过是担心自己的名声!”
说完,沈香龄瞪着沈夫人,眼里的埋怨与恨意透过那相似的眼尾刺到沈夫人的心里。
沈夫人连连点头:“好呀,我还当你长大懂事了。原来你从来都没长过脑子?我统管全家,你那不成器的爹只会在工房里待着,这个家的吃穿用度,连下人们喝得水都得我来安排!”
“我还得照顾着你、你姐姐,带着你那个现在还不懂事的弟弟,你懂什么?!只不过一次两次的生了病没来得及看你,你就记恨到现在?”
“你真是孝顺至极啊!”
沈香龄抹抹自己脸上的泪水,她觉得这顿架吵得莫名其妙,驴头不对马嘴。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沈香龄觉得情形可笑。
“一次两次,我有说您不辛苦吗?母亲您是厉害,整个六安谁不知道?你厉害,所以你亏欠我的就可以抵消吗?”
沈香龄的眼睛水汪汪地望向沈夫人,嘴角带着嘲弄:“我有跟你求过什么?我压根就不敢求。说照顾哪次不都是奶娘照看的?不要说的好像这个家只有你一个人在做事…”
沈夫人听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眉眼彻底张开,嘴角往上勾着却不是笑意。
“行!”她指着沈香龄,“都是奶娘做的是吧?奶娘月钱谁发的?没有我,他们谁会照顾你?你吃我的穿我的,如今还说起我的不是了?你有你姐半分的孝顺、懂事、聪慧吗?”
“我辛辛苦苦打拼下的基业,你倒是觉得一文不是。你是能干,谢钰怎么还不娶你?你看看满六安城谁同你一般还待字闺中的?”
沈香龄将被子彻底推到腰间,她哭着笑起来:“你不用来同我吵这些,你不就是觉得丢人吗?你何时有管教过我?”
“从小就没教我要男女有别,如今倒是辛辛苦苦地叮嘱我,不就是觉得嫁不出去丢人。觉得丢人,行,我不在家里待了,我不吃你的不穿你的照样可以活!”
她站起身,将鞋子穿好,走到衣架前胳膊颤抖着将衣服套好。忍冬跪在外头低着头,露着半个脸,身子仿若蜷成了一只虾,眼里满是担忧。
沈夫人看清她这幅强作镇定的模样,嗤笑着:“行,你如今是能干了。你索性分家出去自己过好了,干嘛还盼着嫁给谢钰?”
沈香龄忍不住啜泣,她吸着鼻子,打着嗝再吸气的瞬间,肺腑强力地吸着胸膛。被沈夫人这话一激,喉咙的肉止不住地顶住上牙膛。
她努力抻着衣服手都在抖。
沈夫人没动位置,她似乎是尽力忍让,重重的吸气声在房里回荡。
半晌。
“你自己好好想想,从前我还觉得谢钰不错,是因他行事都会顾及你的颜面、你的名声。如今他分毫不顾,对你而言可有好处?这几日六安城里关于你的风言风语还少了?”
“还以为你能紧紧抓着谢钰,原来也不过是外强中干。”
沈香龄眉眼微垂,指尖轻颤当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
我的颜面、我的名声?
说到底不过是顾着自己的颜面、自己的名声罢了。
他们兄妹三人,唯有长姐幼时受到过沈夫人的细心怜爱,许是头一胎,沈夫人在长姐身上投入的时间与精力比她和弟弟加起来还多。
早年六安曾流行过一段时日的时疫,她在外行商自然受了影响。那时是沈母刚把荣香堂开拓进其他城中,得亏沈夫人在外忙碌,并未染病。
回府后知晓自己连日来高烧不断,屏退四下,让长姐千万别来看望,当日也只是掀开帘子匆匆看了一眼,便走了。
沈香龄方才六岁,烧得她无法安眠,听到声响只瞅见帘子被一双手掀开,露出母亲的一双眼,
当时沈夫人紧蹙的眉高高提起,侧着脑袋,微抬下巴,那双居高临下的眼微微眯起。
那时,她被那眼神看得落了泪,并不能领悟到泪的深意。
后来每每生病回想便知,母亲的眼神里尽是只觉糟糕的厌恶,和嫌弃麻烦的不耐烦。
年幼时脑子还未意会明白,心却比她先知晓。
帘子很快被放下,透过帘子她只望见一个影影绰绰离开的背影,走得何等果决,一个字也没有留下。
为了防止传染给府里其他人,也只有忍冬在贴身照顾。
后来沈香龄知晓,那时母亲已怀了弟弟。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已的缘由,她何从怪罪?
沈香龄说不出话,她咬着下唇微微颤抖,努力地憋着气把衣服穿好。沈香龄转身离开时背后火辣辣的视线让她不敢再回头。
她和沈夫人从小到大吵过多少次,这样倔强的背影沈夫人从黄发垂髫,到如今豆蔻年华已经见过数次。她也知晓沈香龄无处可去最后只会回来,从不会低下头去劝。
沈香龄站直身子,她擦干眼泪:“你从未劝我留下来过,也未担心过我究竟会去哪里。”
“会不会饿,会不会被路上的人伢子拍了,会不会穿不饱吃不暖…”
她转身,红肿的眼睛泛滥着泪,淡淡道:“你从来都是心里有数。”这双眼睛澄澈又透明,印着沈夫人威严的身影,”心里有数我会去哪儿,却又从未拦过,又是为了什么?”
沈夫人闻言,瞳孔放大一瞬。
她将要解释却又说不出口。
谢钰早些年就同沈夫人告诫过,如若有对儿女的私心,不论好坏,就得开诚布公地说,一直拿着为她好的心思,到了最后多只会变成自己的私心。
“你懂什么?这都是我的苦心。你的路我早就安排好了,是你执意走歪!”
走歪?
沈夫人仍就硬气,沈香龄觉得好笑,当她什么都不懂么?
她的别扭,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埋怨,从小到大对她的纵容。自她踏入宫学后,沈香龄的路就已经安排好了,就是替沈家攀上一门好的姻亲,得已更上一层楼。
沈香龄回想起来只觉得恶心。
说是为她好,却巴不得她去谢府做妾。
应了谢府将定亲宴悄悄地办,给谢府留足余地,也是觉得退一步无妨。转过头来还觉得是自己女儿固执太过,多么让人可笑。
装模作样说是为自己好。沈夫人的算盘打得多好。
辛苦半生回来后发觉生的儿子不成器,可他是男子,自要继承沈家的衣钵,便让长姐留在家中招婿,有长姐在,不怕弟弟会挥霍家业。
自己自小不亲她,贪吃爱玩,惹她不喜。
说到底,最后舍的不过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况且那可是谢府高门大户按沈夫人所想,为妾又怎么能算得上是一份委屈呢?
她缓缓敛目,一滴泪从眼眶滑落,睫毛被洇湿。可怜兮兮的模样,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知晓沈母行商的辛苦,她明白母亲的忙碌,从未多求过母亲任何。可她此刻却是深刻地领悟到了,为何沈母不领会她的懂事而疼爱她?
就单单一句“身体如何”也从不过问。
她只是想要一分爱女之心。
怎么就那么难呢?
忍冬已起身,她鼓足勇气走近,担忧地轻扯了下沈香龄的袖子。她瞅见沈夫人已经一塌糊涂的脸色,又看看自家主子,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香龄轻拍了下忍冬的手安抚,擦掉眼尾还转着的泪。
“走吧,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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