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澜显然也想到此节,连忙问:“齐大哥在哪家当铺买的?”
“好像是叫钱记当铺。”齐韫言道,“那剑上刻着‘无畏’二字。”
雀澜一下子笑开了:“正是它!我那日也看中了,只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祝盛安一眼,没再说下去。
祝盛安的脸色黑了。
他知道雀澜的下半句话。
只是世子殿下没让买。
这下好了,他没让买,别人买来送给雀澜了!
祝盛安冷着脸,磨了磨后槽牙,说:“既然你同我夫人是故交,我们便带你一程,你骑这匹马罢。”
他一手拉过了雀澜:“夫人和我同骑。”
雀澜没来得及反驳,世子殿下一手将他一搂,带着他一块儿翻上了马。
他连忙回头去看齐韫言:“齐大哥,那到了澹州府,我再……”
祝盛安一抽马鞭,马儿立刻向前冲了出去,雀澜的后半句话淹没在了风中。
回到王府别苑,天都快亮了。
雀澜好好洗了个澡,洗去满身的血污,两个小童为他仔细烘干了长发,他已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爬进暖烘烘的被窝,倒头就睡。
清晨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来。
不一会儿,身旁微微下陷,熟悉的雪松气味传来。
雀澜已经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了,下意识闻了闻这香气,喃喃道:“殿下……”
“怎么?”祝盛安在他身后低声应了。
听见了他的回应,仿佛心底里的最后一根弦也松了,雀澜一下子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祝盛安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挪近了一些,盯着雀澜的背影,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两人奔波了一整晚,这一觉从清晨直接睡到了下午。
雀澜是被饿醒的。
他揉着眼睛坐起来,推了推旁边的祝盛安:“殿下,什么时辰了?”
祝盛安没动。
“殿下?”雀澜疑惑地凑过去,才发现世子殿下眉头紧蹙,似乎在做噩梦。
雀澜皱起了眉,这下不敢叫他了。
他小时候听说过,做噩梦的人得让他自己醒来,强行叫醒,会吓丢魂的。
被噩梦缠住的祝盛安嘴唇蠕动着,似是极力想发出声音,雀澜凑近去听,却只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呓语。
怎么会做噩梦呢?
雀澜思索着,同世子殿下同床共枕也有一个多月了,从没发现他会做噩梦啊。
脑中忽然闪现昨夜的画面,祝盛安一剑斩下偷袭他的黑衣人,黑衣人喉咙喷涌的鲜血一下子全溅在他脸上。
雀澜愣住了。
他竟然忘了,世子殿下以前是不杀人的,因为怕被血溅到脸上。
他第一回杀人,是自己为他挡刀时。
第二回,就是昨晚,自己被人偷袭时。
雀澜咬住了嘴唇。
他杀了人,便又梦到浔山的事了么?
祝盛安仍紧紧皱着眉头,深陷在噩梦里。
那张英俊的脸一皱起来,仿佛让他的心也跟着皱了起来。雀澜忍不住想,从十六岁到现在,世子殿下把这件事一直闷在心里,这个没人看得见的伤口,到底腐烂成什么样了呢?
他忍不住伸手,指尖去抚他的眉心。
这时,祝盛安猛地睁开了眼睛。
雀澜立刻收回了手,凑过去:“殿下,没事罢?”
祝盛安喘着气,似乎还没从梦境中脱离出来,怔愣地望着雀澜。
“你做噩梦了。”雀澜轻轻拍他的胸口,帮他顺气,说,“是梦见了浔山案么?”
祝盛安并未回答,缓了一会儿,偏过了头:“无碍。”
雀澜知道他不愿再提,便也不追问,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对了,殿下,和你商量个事儿。”
祝盛安斜眼看向他。
“那时我威胁殿下与我过小定,本是想待在殿下身边,观察殿下的为人。”雀澜道,“现在我相信殿下定会铲除青莲教,帮我救出师父。那我们是不是……”
祝盛安脸色一变,盯着他:“……怎么忽然说起这个?现在这样不好么?”
雀澜说:“先前是我剑走偏锋。那时孤注一掷,也没有考虑周全,昨日碰到齐大哥才想起来,我现在的身份,在外行走都不方便了。”
祝盛安显然是被他气着了,坐起身,说:“一开始要过小定的人是你,现在要悔婚的人也是你。就因为一个行走不方便而悔婚,你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雀澜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小声说:“那时与殿下约定的,就是……”
祝盛安根本不想再同他讲话,朗声道:“来人!”
刘叔带着一众下人鱼贯而入。
两人分别梳洗,刘叔在旁伺候着,说:“殿下和少夫人可累着了,从早上歇到这会儿,都能吃晚饭了。”
雀澜早已经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当下也顾不上与世子殿下吵架,连忙说:“那就赶紧上晚饭罢。”
“早就备着了。梳洗完,到了饭厅就能吃。”刘叔笑道。
雀澜让伺候的小童给自己草草挽了个发髻,就起身往饭厅跑。
两人坐在饭桌边,雀澜风卷残云,很快吃了大半桌。肚子里有了饱意,他便将方才的不快抛之脑后,开始同世子殿下搭话。
“殿下,怎么会这么巧。我没买到的剑,竟叫齐大哥买去了。”想到这剑失而复得,雀澜开心得不得了,“我同它还是有缘分的!”
他这下是高兴了,可祝盛安不高兴了。
世子殿下凉凉道:“一把破剑,也值得你这么惦记。”
雀澜道:“我觉得它很好。”
祝盛安道:“破铜烂铁。”
雀澜好脾气道:“殿下见过的好东西多了,稀世珍宝才配得上殿下。可我这样普普通通的人,就配普普通通的剑,够了。”
他这么说,祝盛安心里不是滋味。
“我不是贬低你。”祝盛安道,“你就没想过,自己也能配稀世珍宝么?”
雀澜笑了笑:“我可没有那样的好运气。”
他道:“今日起来晚了,明日我去找齐大哥。”
想到他要同齐韫言在一块儿,祝盛安脸色就不好看,冷哼了一声:“你这是已默许他可以送剑给你了?”
“我当时说了可以买来送给你,你为何不要?现在又要了?”
雀澜一愣。他和齐韫言互相救过彼此的性命,而且都是在对方最困难的时候,这份雪中送炭的交情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齐韫言根本不使剑,他会买下这剑,原本就是为了雀澜。雀澜若是因缘巧合得了什么珍奇医书,也会留给齐韫言。这是朋友之间惺惺相惜的默契。
然而这么说出来,只怕骄傲的世子殿下会受不了比不过齐韫言,去找齐韫言的麻烦,雀澜只能说:“我会付钱给齐大哥的。”
“你要付钱,那他会收你的钱么?”祝盛安一边问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咬牙。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招,早知道何必要雀澜先低头,他先把剑买下来,雀澜上钩不是迟早的事么!
雀澜道:“不管他收不收,我肯定要付的。”
祝盛安将筷子一搁:“你拿什么钱付?”
雀澜愣住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忘了,自己是个只有二两零七十九文钱的穷光蛋。
祝盛安看着他,略带嘲讽:“要找我借?”
“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不要我的东西么?”
“……”雀澜十分难堪,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在旁伺候的刘叔急得一个劲给世子殿下使眼色,求求这位小祖宗别再抓着少夫人的痛脚猛踩了。
夫人伸手要钱,那正是夫君表现的好时机,殿下平时花钱如流水,到这关键时刻,怎么还对一百二十两银抠搜起来了呢?!
雀澜也不想在世子殿下跟前这么丢人,可又狠不下心再次失去这把剑,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还是低声下气地开了口:“殿下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计较我先前失礼。”
祝盛安道:“要是我非要计较呢?”
刘叔目瞪口呆,忍不住凑到世子殿下后头,伸手拉他的衣摆,极小声道:“殿下,您吃饭,别说话了。”
雀澜呆愣了一会儿,总算想明白了,世子殿下在刻意刁难他。
不再让他经手正事,把他排除在议事范围之外,连一把原本唾手可得的剑,也吊着他逗弄了他好几天。
雀澜抿了抿嘴,心头微微发酸,也没心思再同他绕弯子了,说:“那殿下要怎么样,才肯借我一百二十两银。”
祝盛安道:“你写个借条。来人,拿笔墨。”
刘叔一拍脑袋,没眼再看下去了。
“刘叔。”雀澜忽然叫了他,“我的月例银子是多少?”
刘叔一愣,下意识道:“世子妃的月例是五十两银。因还未完婚,没有诰命,王妃给少夫人定的是三十两银。”
雀澜道:“那这第一个月的例银,先抵给殿下了。”
祝盛安没料到这一手,愣在当场。
雀澜将来要走,王妃赏的东西都得还回去。但这发下来的月例,是他这几个月实实在在伺候世子殿下得的钱,是他理应拿的。用这个钱来还账,祝盛安也挑不出错处来。
下人呈上了笔墨,雀澜提笔就写了欠条,而且明明白白写上了,每月用月例抵账,四个月还清。
祝盛安气得浑身发抖。他这哪是四个月还清,他是待满了四个月就要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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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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