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扇了陆宴安巴掌后,我就如受惊的小鸟,惶恐不已。
我一方面害怕陆宴安报复,一方面又对自己做的出格的事情格外自责。
扇耳光……
天知道,我有多害怕扇人耳光。
我觉得扇耳光是一件极其侮辱人格的事情,仅次于下跪。
虽然那人罪有应得,但我的手仍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的内心翻江倒海,竟懦弱到想要给陆宴安道歉。
但转念一想,陆宴安欺负了我那么多次,也从来没有道歉过后,我的眼眶又红了。
我很难过。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哪里都要被欺负。真的是我有问题吗?可是我明明都尽量很少说话,很少表现自己了。
为什么我还会被看到,还会招人讨厌……
我担惊受怕了一整晚。数次想开门,和陆宴安道歉,可又觉得委屈,最后人没去道歉,倒是把眼睛哭肿了。
第二天照镜子,我敷着热毛巾,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
打开门却又看见了——陆宴安!
他站在走廊,一如昨天,穿着骷髅印花的宽大黑T恤,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靠着墙。
见我开门后,抬头朝我阴测测一笑。
我身体一抖,手迅速从门上缩回,下意识想道歉,可对方却先发话:
“打人的倒哭成了兔子。”
轻飘飘的,很恶意的嘲讽。
我鼻尖酸楚,低下头,唇角不由向下撇——
我居然还想和他道歉,想求他不要再欺负我!
这怎么可能,混混怎么可能讲理,混混怎么可能不欺负人!!
我气自己的软弱,冷着脸,却依旧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转身要走。
可才走一步,我的手腕竟被骤然抓住。
我一顿,惊吓抬眸。
——我从来没被陌生人碰过手腕,更没有被陌生男人碰过男人!
不安的旧日记忆带上情绪返潮般沁来。
我睁圆眼睛,下意识抽手,那侵略性的掌心温度让我思维停滞。
“喂,道歉呢——?”陆宴安倾身而来,整张脸放大在我瞳孔里,馥郁的沉香危险又眩晕。
“扇我巴掌还想跑,你很行啊?”
我屏息,脖子向下缩,像一只乌龟,弱弱道:
“对不起......”
又道,“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放开你?那你扇我的巴掌怎么算?”
扇回来?
我下意识想,又小声道: “我道歉了……”
他嗤笑:“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
“那你想怎样啊……”
我的内心如吃了苦黄连,迷茫又崩溃,又不免想起他以前欺负我也从来没和我道过歉啊……他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
陆宴安昂起下巴,又饶有兴趣地垂下眸,眼底闪过一丝恶趣味。
他伸手掐拎起我的脸颊,俯身,又一次贴我极近。
他的气息猝不及防地扑在我脸上,我惊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就听他走上前道:
“给我洗内裤和袜子。”
洗内裤和袜子?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语言彻底在脑海里解析后,怒气就蹭得一下冒出!
——洗内裤和袜子!
内裤和袜子?
他有病吧!
洗内裤和袜子!
我不可思议地抬头瞪他,就看见他的眼神落在了我的唇上,瞳孔是说不出来的熟悉暗色。
【嗡——】
【温言,把^#&她$&@/关-&@骚;】
蓦然间,无数道扭曲的、不怀好意的恶意言语,穿越数年,如千蛇万蚓一般,窸窣地,蹿在我脑子里。
我身体微微颤抖,但他毫无所觉,继续畋猎我取乐,另一手捏起我的另一边脸颊,上下揉转了两圈,小拇指,无名指,中指覆在我的颈脖处,唇角勾起恶劣的笑意。
我的胃猛得一抽,海水倒灌至天灵盖。
我用力推开了他后,竟不知道往哪儿逃跑,而此时,我的腹部忽然是被刀子从内往外地腰斩。我被迫弓腰,捂住胃,扶住墙壁。
陆宴安本来被我推得激怒,但看到我额头冒汗的身体状态后,神色慌了。
“喂……你干嘛啊?”
他脚步往前挪了半步,又不敢上前,有些所措。
“喂,我没做什么吧,你就这样。你是不是想装成这样逃过惩罚啊?”
我听不清,腹部仍在不停地痉挛,浑身冒出虚汗。我十分迫切地命令自己停止去想那些旋涡,却全身发寒。
陆宴安皱眉。
他站在原地踌躇半天,最后用脚,轻踢了我一下。
“喂,你怎么这么不禁逗?扇我巴掌时,也没看出你这么玩不起啊。”
我拳头紧握,觉得侮辱,红着的眼睛冒出恨意,却只会懦弱地捂着肚子,肩膀向墙壁内更缩躲些……
“要不要我给你找医生?”
他脚尖踢了下地面嘀咕。
“啧,我真倒霉。”
到底谁才倒霉!!!
我憋不住,流下泪水,急性肠胃炎还在折磨着我,我试图直起身,但还是直不起来。
我恨自己的不争气,死死咬住嘴唇,弓着腰也要往前走。
我想离开这里了!
我真的想离开这里!
可说来上海的是我。
花五万元补课费的是我!
那么大一笔数额……
我该怎么和妈妈说!
我想到了老爷爷的脸……
我还能有什么借口……?
啪嗒,我又卸了一滴豆大的泪。
这时,幽深的走廊恰穿过一道阴冷的风。
忽然之间,我很想蹲下来,紧紧环抱自己哭泣。
-
“欸——你扇巴掌了还想走?我就说你是装病,痛成这样还能走路呢!”
我对他的屁话,充耳不闻,只是自顾自往前挪。
恶心的陆宴安没几步就追了上来,拉住我的手:“别想赖,给我洗内裤和袜子,听到了吗!”
听到他爹!
我看着那骨架明显大我很多的手腕,想也没想就侧身咬去。
陆宴安立刻发现我的意图,灵敏闪开。
我的肠胃也好想从这一刻痛感突然减弱了很多,竟顺利得就站起了身。
“你!做!梦!”
我眼神冷得像冰刃,一字一句地说。
他做梦。
要我给他洗内裤和袜子!
他!做!梦!
我眼里满是恨意!
他被我的恨意怵到,愣了一会儿。
我冷漠地眨掉眼泪,转身,捂着还在颤抖的胃,继续向电梯走去,却感到一种很空凉的悲哀,深入骨髓的悲哀。
-
就在我等电梯时,陆宴安又“活了”,又像个苍蝇,锲而不舍地跟过来。
“欸,想不到,你演技还挺好啊,差点把爷骗过去。”
他语气神奇又八卦,像是遇见了什么新鲜物种。
我合上眼睛,深呼吸,推开求生通道的大门后,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又狠狠关上!
我抵住门。
他似乎想敲门,但又是没敲。
身体的疼痛让我没空理这种不知所谓的人。
我只知道,我的世界清净了——
-
空荡寒冷的楼道处了保洁阿姨鲜有人造访。
我苦笑,又很快收拾好情绪,胃部的疼痛在一步步减弱,我大概可以以正常的状态去上课。
这个认知让我心安了点。
我扶着墙,一步一步往下走。
冰冷的水泥墙不知道是不是倒春寒的缘故,被白色的灯光打出一层层冷汗,有点湿滑。
我小心地下楼,脑袋却猛得一沉,一瞬间,眼前闪过无数黑色的雪花。
低血糖!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心紧,赶忙扶紧墙壁,熟练地顺着骤然软绵的膝盖,缓慢躺下去,尽量不栽跪地安全着陆。
肠胃炎还没过去,低血糖又接踵而至,我的心脏因为缺糖缺电解质,跳得格外快,格外用力。
我咬住下唇,像一条冒着虚汗的蛇,在黑暗中,哆嗦扭曲地从书包外侧摸索出糖果,又歪歪扭扭地塞进嘴里。
此时我的嘴已经麻了,流了一绺口水,很狼狈,我死死将糖咬碎,不经又哭了出来。
但很快我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糖份的补充还需要一段时间,我的身体越来越疲软,连转腕也控制不了。
我闭上眼睛,脸贴在冰冷的大理石板上,像一头白花花的猪一样,跟着重力沉沉地钉在地板上,眼泪流出,千斤烂肉。
-
那时的我,不知道是麻木,还是苟活。
等我从低血糖中恢复后,我反而没有自怨自艾的委屈或是难过。
而是一种庆幸,庆幸这个酒店没什么人走楼梯,没人看到我的窘境。
这件事我没告诉陆宴安,当时是我们的关系让我不可能和他说这些,后来是我不想说这些。
还蛮奇怪的,写这个日记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写我和陆宴安无限珍贵的爱意。
毕竟记忆里,18岁的春夏应该是一段十分美好的。
但仔细回忆我和他的开始,却没想到只有心疼……
想穿过文字,穿过时光,拥抱自己的心疼……
【原来我们的开始这么痛啊,为什么我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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