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瘦马，在干涸又纷乱的街道上横行，卷起支离破碎的叶子便向天空飞去，又狠狠抛落，留下一片粉碎。
时局如麻。
温景楼反复琢磨着老知县的话，又想着疫病的事，不多一时便回到自己府里，而诫光一路在身后跟随。一提鞋进门，便看到棠溪候在屋里。棠溪行过礼，与诫光点头交换过眼神，便汇报到说：“小侯爷，您要我查的矿脉，有了些线索。”
“说吧。”温景楼纵步走进堂内，直接斜倚在太爷椅上，将束发的发带摘下，任由发丝散落在腰间，拿一把青白色折扇缓缓扇拂，眉目却不再如往日恣意潇洒，显然心事重重。愁意渐渐涌上眉头。
棠溪也见了也不说什么，只是公事公办，站定在诫光身边说道：“青斓石最大的产地，正在巴江府最北的越秀县。”
“越秀……”温景楼闻言正一正身，“诫光，你可记得今日咱们遇见的那老知县，他似乎提了一嘴……。”
“回主子，”诫光站在棠溪身边，身形却大了他一整圈：“老知县提的所辖地界正是越秀。”
温景楼一边把玩手中拂扇一边思索着：“这倒有意思。”
“还有，小侯爷，”棠溪复又禀报：“迦音如此一遭，为他纹雀楼图案一事，您是否有新的考量。”这一问，实际上是问温景楼如今是否调查清楚、彻底信任了那迦音，要真正把他收入雀楼，而不是再当个小随从、小向导。
温景楼闭目，顿了许久，才说道：“还是暂且搁置。”
堂里本就只有三人，此刻温景楼虽仍是闲坐着，与他处惯了的便直觉气氛压抑，与往时往日不同，似有什么重大抉择。因此棠溪、诫光也屏息凝神，纵容沉默过境。暮秋的风吹过，丝丝入堂前，吹过几人衣摆。
“洪水刚去，虫灾又来。眼看着又要爆发的瘟疫，赈灾粮食莫名失踪，各级官员又欺上瞒下，背后还与朝廷皇权斗争相勾连。”温景楼坐正几分，手拎着折扇，抵在额下：“真是乱七八糟的一片。”
“主子莫要焦虑，饭是一口一口吃，事情自然也是一件一件办的。”诫光担忧着说道。
“小侯爷，诸事纷扰，有如迷雾。”棠溪神色却晦暗不明，只是说道：“欲破疾风沉雾，想见云开月明，秉持所来初心才是正途。”
言下之意，自然是劝温景楼只专注于兄长之事便是。
“我是想……”温景楼彻底坐正，扫视阶下自己最得力的两位助手，缓缓却郑重地说：“我要把川南实情，越级上报给陛下。”
这种事情很大，是直截涉及雀楼所有行事的，因此温景楼也觉得并不好遮掩，反而要务必言明。
晋朝开国时，太祖为令全国上下信息畅通，各级官员敢言直谏，特批了诸侯国公、专职官员、各地巡抚等都可书一笔朱红密信进言禀报，可为之绕过诸道程序、直言见圣，并百里加急特批。这样的规矩便一直流传到后世来，直至今日犹然如此。襄亭侯虽已早逝，温景楼也未加封进爵，但凭着温府主事、将军血脉一名，也因袭此权。
或许这就是今日那钱巡抚特意暗示他勿要轻举妄动的原因。
“越级上报？”棠溪闻言紧皱眉头，本恭顺垂着的头突然抬起。
诫光虽憨厚，却不愚钝，很快便发觉了身边人诡异的气氛，比那人日常的那些妖冶气质更胜半分，就只见棠溪又缓缓开口质问道：“这是牵一发而动千钧的事情，小侯爷深明事理，明知前途不可料定，您真笃定如此行事了吗？”
温景楼却无甚反应，似乎早已料到，并不答话，只是挥挥手说岔开话题说：“天是真寒下来了，瞧着这夜风吹过来，我居然觉得有些凉……棠溪，我的大氅在外间放着，你且先去帮我拿过来，顺便再倒杯热茶。”
他是想借此让棠溪先下去冷静片刻，也是想着善后此事的工作，棠溪虽才能卓绝、手腕狠辣，但也难免带些情绪杂念。棠溪应声下去后，温景楼便吩咐一旁的诫光说：“对了，把雀楼的活动收紧。温府上下，再查一遍，如有可疑细作……”
他只是抬眸，并未说下去，诫光与他对视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无需留情，悉数处理掉便是。
初起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月光依然柔和温婉，但此时温景楼的脸上哪还有一丝笑意，反倒只剩一片森然。
“可明白？”温景楼严肃。
“是，属下明白。”诫光有些犹豫，显然是有诸多疑问想不明白，但奈何他是个忠诚又老实的性子。温景楼说什么便是什么，也绝不多话一句。
“若是有人想往府里塞人，要立刻来报。”温景楼只是淡淡地说。
“主子，为何……”诫光还是问了出来，毕竟此事是在非同小可。温府没落是人尽皆知，温景楼这主子怀柔藏拙的技术又了得，早已算是脱离的帝王视线。棠溪又常清肃雀楼，自温明裴掌事时就辅佐左右，管理甚是严格，此番又为何突然叫自己再做此事，还是疑惑。
“从前温府不会被盯上，可你主子毕竟要办这件蠢事，之后会不会被盯上便不好说了。”温景楼却只是笑着，丝毫未惧的模样，只是眉目间略染上几分自嘲。
“温家说到底也只有我孑然一身了，我那在宫中的姑母聪慧，也会自保。我只怕此举，是会带累了你们。”温景楼把玩着折扇，他知道诫光心思正直却不像棠溪那般灵敏，如此也算是给他点透了：“棠溪生性敏锐聪慧，但毕竟涉及他的旧事情谊，我怕有什么闪失，便还是交由你去做。剩下的无须多问。”
“是。”诫光心下一紧，他并非真正愚钝之人，自然也心下会意。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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