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渐暖，皇帝的身子骨虽仍不算爽利，可还是端端正正坐在了明政殿内。
四十八年元月的乱局似乎已经平息，可皇帝实在太过敏锐，尽管岁月已剥夺了他太多的感知，可暗中跌宕较劲的气息总还是能嗅得到。
他不昏聩，知道就算有心想求仙问药，可那些也终究是空中楼阁，济不了一点事。
权力尝多了，他也懒得贪慕，只是实在担心后继江山。看着夕阳沉落，这种担忧和焦虑便愈发焦灼着自己的心。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
多少千古明君峥嵘一生，晚年却落得个败落名声，一来是自己精力不济，二来多少也是子嗣夺嫡乱政。
元贞帝不愿自己在史书上被记下任何败笔，更不愿谢晋先祖交下来的社稷有任何闪失，这便让他更加头痛不已。
因而这么多年来，他生怕再现群王夺嫡的景象落得后人诟病，才把太子捧在那里，当个象征物去震慑着旁人、维着稳定。
刀光剑影、兄弟阋墙，他到底害怕，害怕自己身体撑不到，那时自己再也震慑不住。
元贞帝有些焦躁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盘算着自己这些身后之事。
他之前总是想拖着，想自己尚且气盛，不着急思虑这些，慢慢观察便是。其实也担心哪个人太过得势，做了大不道之事。可自从这一场大病后，他却不得不早早筹谋。
太子尚在时，虽其他人也一直蠢蠢欲动，但他心里如明镜般，可到底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如今东宫主位高悬，自己也行将朽木，让皇子皇孙们都折腾起来，再把军权搅和进去，那可真就是难以掌控，让全天下都看了笑话去。
这个太子，是非立不可，且是燃眉之急。
可这人选要落到谁头上？
皇帝细细盘算起来，可到现在他似也落得一个子息凋零的下场。太子被废，二子遇害，五子又不堪大任……子辈似乎只有那谢世青了。
越王倒是素有贤名，虽然母家势单力薄了些，倒也可免去外戚势大的祸事，只是……皇帝心里总觉得不满意。不知哪里不对——或许是品性太过不像自己，或许母家出身实在担不得帝王脸面，也或许只是心中有着隐隐不对。
自己果断，他却太过柔和，自己开疆拓土，他却守成礼正。若不是他那面容生得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否则帝王也实在觉得他们不像是亲父子。
亲父子？一个名字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谢思衡。
他虽说是太子长孙，可自己足能够护着他自立门户，入了燕王府，与太子东宫全然割断开关系。
现在细细思索来，他或许根本不是皇长孙，而是自己的六皇子。
这孩子□□作风，颇有自己年轻时候的感觉，甚至有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无论文臣武将皆能稳稳把控。
帝王如今早已坚信这人是自己的亲生血脉。他那好太子是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了，怎么可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来。
至于那孩子体内的一半北夏血脉，倒也不足为虑。大晋开国的高祖自并州起家，本身就是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结合而生，更何况谢思衡的母妃已经亡逝，让这更不是一个需要斟酌的点。
思索良久，帝王也不想再多问询大臣们，他们除了会站在自己的势力后面，就只是来回争论，吵得他头疼不止，最后要是不满意自己立出来的人选，紧接着便是像落雪一般堆积如山的奏折递到自己桌边，他甚至能料中哪个大臣会支持谁。
如今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应对这些人，还是先秘密立下储君，之后待时机合适再昭告天下。
叹了一口气，皇帝走到了桌前提笔，开始写他这暮年时最为重要的立储圣旨。
然而才刚刚写到一半，谢思衡三个字甚至还没写完，刘监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皇帝有些不耐烦地接过刘监端来的热茶，刘监便应了一声，随后恭敬地立在一旁。
饶是他不想去看，可这桌上的东西却到底实在显眼，以至于刺眼是地步。刘监浸淫深宫多年，一眼便看得出来，这般复杂的明黄色绸缎，非宫中要事不得用。
难不成这是立储的圣旨——谢思衡？皇帝果然还是喜欢这个皇孙。
刘监的眼睛状作不经意地扫过那绸缎，脑子里却飞快地盘算着。
他之前虽在皇帝跟前也说过不少那皇长孙的好话，可那是他看得出皇帝心底里的想法，应承着说几句罢了。
可如今涉及到立储这般大事，关联着他的命运，却不得不出手。他脑子里又想起那日云贵人同自己的哀求来。
“公公，我们母子是无依无靠，若是他人上位，我们还能有几日好活？”可就算不顾云贵人同自己的那份恩情，若谢思衡顺利上位，以他的性格也根本不可能倚靠自己，自己如果能平安顺利地告老还乡就已经是上上之选。
不行，得想个法子。
突然间，一个刚刚收到的消息随着他的担忧在脑中冒了出来。看着皇帝马上就要将那密诏写完，他旋即就下定了决心，打算赌这一把——不破不立，他饶是个阉人，也懂得这个道理。
皇帝正端着茶水饮着，手里的笔便被落在一边。刘监便上前想要把这笔架到笔架子上，他微微一侧身，状作不经意地扫过皇帝的圣旨，带着几分试探的意思说：“陛下，您这是决意另立储君了？”
皇帝抬头瞧了他一眼，审视一番他那用意，却觉得这件事情没必要瞒他。于是淡淡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刘监连忙弯腰笑着接话：“老奴怎么敢呐。燕王殿下年少有为，颇具陛下风采，自然再合适不过了。只是……”他状作为难，不知是否该说的模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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