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絮絮叨叨地和温以说了好多，她好像真把温以当作了妹妹。
说累了以后，她轻飘飘翻了一个身，翻到温以怀里，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像是蛋糕顶最鲜嫩的奶油，在阳光照耀下更有一种光彩夺目的淡金，好像她本身就是最温暖的阳光。
她枕着温以的手臂，绒绒的脑袋靠在温以胸口，嘴角隐约勾着，因为午间舒服的浅寐。
温以睡不着，虽然她也有午睡的习惯，以前没有，是怀孕以后才有的，怀孕以后忽然变得很缺觉，中午一定要睡一小会儿。
但是她今天下午怎么也睡不着，她满脑子都是周雅刚才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不开心。
她突然不明白快乐这一个词的含义，周雅为什么会不快乐，她一直以为周雅是这世上最快乐的一类人。
她怎么会有烦恼。
温以难过地一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她们的父母，想到她们的爱人。
乔羽应该已经把戒指给了她，就像童话里常写的那样，浪漫地单膝下跪，双手捧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小盒子。
温以和她躺在同一块草坪上，阳光同时撒在她们身上，公平的只有阳光，不分彼此地普照大地。
她胸口闷闷的，有一点想吐，当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担心吵醒周雅，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乔羽的名字时，心口烦闷更甚。
她不想接这个电话，之前乔羽也试着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觉得很奇怪，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继续联系的必要。
每次她都很果断地挂断了电话，极力忽视心中的酸涩，其实这样还挺解气。
但这一次，周雅被铃声吵醒，趴在她的手臂边上看着她手机屏幕上的名字，眸色静静的。
“乔羽？”她刚睡醒，嗓音还有一点沙哑。
这点沙哑显得她的语调低沉了些，中和了原本的温和，有点上位者的压迫感了。
她侧着身，抬起一只手撑着脑袋，正好和坐起身的温以对视。
“小以认识乔羽吗？”她看着温以这么问。
温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接吗？”周雅看着手机屏幕，温以正想按拒绝接听。
“接起来吧。”周雅建议道，“他们家毕竟和我们家有合作呢。”
她话里的满是命令的意味，她几乎是命令着让温以接起乔羽的电话。
可是温以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和乔羽的关系，曾经的关系，他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他们的那些过去，都是不必要谈起的过去。
周雅看着她接起电话，然后还是看着她，看着她的表情。
温以装出坦率的神色，坦坦荡荡地对乔羽说：“别给我打电话了，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和我姐姐说，我不想当你们的传话人。”
乔羽在那边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悻悻笑道：“我想给她一个惊喜，帮帮忙，帮帮忙。”
周雅听到手机听筒往外弥散出来的乔羽的声音，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围绕着她，只和她有关。
她好像稍微放心了点，声音也消去了沙哑，就像是自然地消去了刚苏醒的不适，变回了原本的温和。
“小以。”她伸出手，示意温以把手机给她。
温以难受得要命，嗓子里哽咽着泪意。
她的手机落到了周雅手里，周雅问乔羽说：“什么惊喜呀？”
她的语调娇娇的，但不完全是撒娇的那种娇，还是很成熟，很独立，说不上依赖，更不可能痴迷。
就好像是为了配合某个身份，乔羽在追求她，她有接受的意向，所以装模作样地摆出这样的态度。
她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乔羽，她也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人。
乔羽也披上伪装，捏着惊讶的腔调，“小雅也在啊？”
他懊恼道：“我想给你惊喜的。”
周雅轻轻地笑出声，笑得很淑女也很好听，“是什么惊喜呀？”
她坐起身，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整理衣服。
温以坐在她旁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她一边笑，一边和乔羽说一些女孩子对自己喜欢的人才会说的话。
温以以前也会对乔羽说这些话，她以前也笑，以为这就是她未来的幸福。
她以为他们的爱很长很长，虽然乔羽现在还是说他会爱她，爱她一辈子。
但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爱。
她想要的爱其实很简单，真挚，隽永，不需要太多，也不需要绝对的唯一。
可是没人能给她，乔羽和周雅通着电话，那电话本来是打给她的，但后来落到了周雅手里，周雅什么都不知道，她笑得那么开心。
温以说不出话来，只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就像油画里为女神陪衬的仆人，就像春风中沉闷的土腥味。
这样的事情她以前也经历过很多次，妈妈抱着弟弟，弟弟抱着他最喜欢的玩具，妈妈对弟弟说，最喜欢宝贝了。
她的妈妈叫弟弟宝贝，叫她则是冷冰冰的一句“温以”，她在旁边收拾饭桌，那天是弟弟的生日，弟弟戴着漂亮的生日帽子，餐桌边的小桌子上堆满了礼物。
好多好多礼物，朋友送的，亲戚送的，还有爸爸妈妈，送了好多礼物，里面有温以小时候也很喜欢的一些玩具，有遥控直升机，有漂亮的新衣服。
温以已经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她的衣服都是从表姐那里要来的，旧衣服，很多很多洗得褪色的旧衣服。
她穿着丑陋的旧衣服，自卑地认为自己也是丑陋的，同学们说她丑，说她臭，说她身上一股穷酸味，怎么会有穿不起新衣服的小孩。
每年弟弟过生日，她都这样，像今天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藏敛住眼里的羡慕。
她不想承认自己对周雅的羡慕，这样显得她很可悲，她不想让自己在这时候落了下风，她都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乔羽，她应该保持这样骄傲的态度。
周雅和乔羽多说了一会儿，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们开始约会了，他们应该很早以前就开始了约会，只是温以不知道，温以什么都不知道。
周雅拿着温以的手机，挂断了乔羽的电话，界面回到拨号的页面，她在将手机递还给温以的同时匆匆一瞥，好像看到了乔羽打来的那十几个未接来电。
但她的脸色未变，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她抿着唇不太好意思地向温以笑了笑，“不好意思，小以，他——我们都到了年纪，又正好合适。”
她在向温以解释。
温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又问她：“你们在一起了吗？”
周雅面色一红，羞赧道：“还没有。”
“太早了。”她说，“太快了，我和爸爸妈妈都还没准备好。”
“那天我看到了。”温以说，“那天乔羽等在手术室门口，他等了很久，之后捧着花进去了。”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周雅沉吟片刻，还是说：“没有，那天他向我求婚，但是我没有接受。”
“反正可以说是麻醉效力还没有结束，脑袋晕晕的。”她说，“我不想这么早结婚。”
温以安静地听她继续说。
她于是继续说：“才二十三岁，哪里是结婚的年纪，还没从一个家庭里逃出来，就又要落进另一个家庭的牢笼里。”
“逃出来。”温以重复她这个词。
“是啊，逃出来。”周雅朝她笑笑，笑得漫不经心的，“哪个小孩不想从大人的保护下逃出来呢。”
温以没说话了。
她说：“婚姻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哪真有什么所谓的幸福美满，都是假的，数不清的矛盾，说不完的分歧。”
“小以，以后找男朋友，千万千万谨慎，不要被骗，现在的男人，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她煞有介事道。
温以胡乱地“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乔羽那天求婚，他是不是像电视里面那样，跪下来，然后把戒指捧过来，跪着让你嫁给他。”
周雅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的。”
温以看着她。
周雅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她的眼睛有点红，里面隐隐约约有一些水汽，不太明显。
“但是戒指我没有接，本来就没想着同意，也不对——”她说，“同意应该是会同意的，但不是现在。”
温以忍不住去想那天那个小盒子里装的戒指，该有多昂贵，该有多漂亮。
肯定比她那枚纸戒指漂亮很多，她的那枚戒指，她只戴了两天，就全染上了灰，染上了污垢，纸又洗不得，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心收着。
后来弄丢了，她为此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乔羽一直没有发现，乔羽从那天愚人节之后，就什么都不懂了。
她也想要一枚戒指，想要有谁单膝跪在地上，虔诚地捧着戒指，虔诚地捧着她的手。
她终于戴上一枚不是纸折的戒指，终于能有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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