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岁巡年,诸邪避忌,起——”
“救、救……”野地里死尸突然动了一下。
“白二哥!她还活着!”
大明城郊公墓山,山下有个废弃的娘娘庙。
杨符扒着庙门,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荒山坟冢,近处破屋烂瓦,把薅她过来的老天骂了个死臭。
身为一名编剧,前一秒在电脑前改稿,顺便听听鬼故事解压。下一秒自己就成了荒野里的死尸,要不是她及时出声,差点被当场活埋。
紧接着就被拉到了这座破庙里,双腿骨折,一身鞭伤,皮开肉绽,时昏时醒。
等到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她趴在干草堆上,听着救命恩人柔声细语地给她讲了一个真正的恐怖故事。
不是拍戏,不是整蛊,不是绑架——
不对,其实就是老天绑架了她!
把她绑到了这个文明倒退几十年的破地方,没电没网没手机,饥寒交迫贫病交加。
她是觉得反复改稿很辛苦,可她更受不了这天崩开局的苦啊!
杨符一想起刚刚还完贷款的房子,气得胃痛。
又想起原身那血虐结局的故事,心肝都痛了起来。
原身十三岁,年纪不大,麻烦不小。
这姑娘是被报业大亨周进善打死的。
原身父亲在周家的报社做编辑,母亲在周家为周太太服务,可以说全家都靠周家吃饭。
因为她长得聪明灵秀,又在学业上颇有天分,得了周太太喜欢,给周小姐当了伴读。说是伴读,其实算跟班和半个丫头。
这位周小姐今年十六岁,刚刚中学毕业,毕业之后就跟老牌豪门燕家的大少订了婚,并商定了婚期。
谁知在燕大少迎娶周小姐的当天,就被一顶绿帽送上了头条。
新娘子和一个戏子私奔了。
周家虽然势大,却并非没有对头,这顶绿帽在对头报纸上挂了七天,挂的周进善颜面扫地,也挂得燕大少成了人人皆知的乌龟王八。
这对于燕大少来说是何等奇耻大辱,带着十几个保镖亲自拿住了这对私奔的小鸳鸯。彼时二人正在一起你侬我侬,展望未来。
未来就是一片狼籍。燕大少龟王复仇,绝不手软。
周小姐被送出国,戏子被打成了一团烂肉,扔到了荒郊野岭。
而原身,前脚刚出了中学考场,后脚被送到周家,以“知情不报,协助私奔”为由,全然承受了周进善的怒火,替周小姐挨了一顿鞭子,打折了两条腿。
原身竭力争辩,说自己最近都忙于学业,没有注意到周小姐与何人交往,至于协助私奔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然而她不辩还好,越辩周进善的鞭子越狠,到最后鞭子断了,她也只剩一口气。
周家把她扔回家里,但家里却没人敢管她,任由她高烧而死,趁夜扔到了公墓山。
这孩子死前喊了一夜的爸妈,死后却幕天席地,曝尸荒野。
还是戏子的老板给戏子收尸的时候才捡到了她。
真是,天降炮灰。
救命恩人就是私奔事件中另一个炮灰,戏子所在春熙班的老板,本名白风楼。因为受戏子连累,解散戏班子,散尽家财才得脱身,却被封杀,不准再登台唱戏。本职工作干不了,他去找其他工作,但因为他名气大,大家一看是他,碍于两家威慑,纷纷拒绝,他只好去码头扛大包。
要他只顾自己也就算了,偏偏他又养着一个干吃白饭的小子和一个卧床不起的病号,生活的压力成倍增长。
杨符每天啃着窝头,喝着菜汤,都感觉是在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心虚啊。
回是回不去了,但不能过穷日子啊,得赶紧想法子挣钱了。
但挣钱没那么容易的。阿采垂头丧气,“我们也扛不了大包。”
阿采只有八岁,弃婴,从小被白凤楼养大,只学了一些戏班子里的营生。
杨符心想我也扛不了,但一时半刻想重操旧业也没什么头绪,给报社投稿吧纸笔都没得,况且也等不起。还是得去找熟人攀攀关系打点零工,先争取每天吃饱再说。
她问阿采,“你说他们是单单不准白二哥唱呢,还是以前春熙班的都不收呢,咱俩去会被人赶出来吗?”
阿采宛如看傻子:“是你会唱还是我会唱?”
杨符翻了个白眼:“咱们去戏楼里面打杂不行吗?”就算不给工钱钱总得给饭吃吧?
不管怎么样,窝在破庙里是不会掉钱的。
但她这个身份是一个大问题。
杨符对着水坑,把头发剪成极短的寸头,脸上抹上锅底灰,换上阿采唯一的换洗衣服,脚踩一双草鞋,打眼一看就像个野小子,保证熟人看了也认不出来。
杨符收拾好,赶紧催着阿采带她进了城区。
大明城的西南角有招工的地方,排着长龙。
杨符拉着阿采站在一边,看招工的内容。
力工、仆妇、车夫、纺织工、泥瓦匠、搬尸工——像她和阿采这样的小萝卜头,干的少吃得多,无人问津。
一个大婶很好心,“卖报去吧,像你们这样的小伢子,长得也体体面面的,做卖报的生意刚刚好。”
但卖报也要押金。
两人加一起也凑不出俩铜板,想叮当响都没资格,他们不配。
阿采怒了,“你不是要去戏楼?”
杨符叹气,“不撞南墙怎么回头?”
俩人还是去了梨园街。
这里是大明城有名的娱乐一条街,瓦子戏楼电影院,舞厅妓院澡堂子,应有尽有,是夜夜笙歌的不夜城。
两人来得早,大部分场子还没营业。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阿采带着杨符厚起脸皮攀起了交情。
但接连在三家旧交面前碰了壁,阿采梗着脖子蹲在路边,说什么也不肯再去。
他不肯去,杨符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她一个各种意义上的黑户,谁也不认识,离了阿采连回破庙的路都不清楚。
但确实也不能再找以前的旧人,都说人走茶凉,白二哥虽然还在,竟然有一种墙倒众人推的凄凉感。
那旧人翘着兰花指,捏着小嗓,“他白二清高,得罪了贵人,我们可不敢。你们满大街问问去,谁敢收你们呐?不过你们这小模样都挺俊,出门左转南巷象姑馆,他们呀指定给你们一口饭吃。”
“我呸!”阿采简直要气炸了,“白二哥红的时候,提携他配了多少场戏!如今不是他当哈巴狗求人的时候了!”
杨符也觉得这位男大姐有些侮辱人了,不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落井下石的呢?
杨符理解不了,只能类比顶流塌房,八方来贺。白凤楼不倒,后来人怎么居上?
但熟人路子走不通,现在该怎么办?
杨符拽着阿采在街上溜达,突然看见前边有人推推搡搡,好似在打架。
杨符在离远点和赶紧走之间选择了凑近看。
一间披红挂绿的门楼子,不大,但门前挂了一副十分吸睛的海报。
凤眼丹唇,全幅头面,但穿着一身比基尼的花旦,小嘴一嘟,小腰一扭,冲路人抛着媚眼儿。
呃......
这......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戏楼。
吵架的内容也不怎么正经。
穿灰布长袍的老先生拍着手上一叠纸,“说好了千字一元,我这五千字,你怎么就给了两元?”
一身短打的伙计斜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两元都是看您辛苦赏您的,你看看您写的这什么跟什么?唐明皇戏杨玉环,您倒是写贵妃洗澡啊!一折子四十分钟,倒有半个点是唐明皇跟杨国忠唱来唱去,昨儿喝了三回倒彩!”
“廖先生啊,咱这堂口的客人可都是奔着胸脯子大腿来的,吃不下两个大汉对月诉衷情!”
杨符听得一乐,合着是起点写手遇到了花市甲方。
俩人又你来我往吵了几句,最终老先生拿着两个银元骂骂咧咧走了。
杨符却是眼前一亮,老先生拉不下脸写粉戏,她不怕啊。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了伙计的袖子。
“大哥,你家要人写戏本子?我会啊!”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黑衣短打,小脸大眼,虽然有点黑,却是个小旦的好苗子,但要他写戏本?
“去去去,哪里来的野小子,识字吗就往跟前凑!”
杨符笑容满面,“小瞧人了吧哥哥,您别看我年纪小,来头可是不小哦。”
“哦?什么来头?”
杨符拍了拍胸脯,行了个前朝皇室的旧礼,张口就来。
“虽然我家现在落魄了,但祖上也是有爵位的。中山靖王听说过没?我是他的八世孙。从小跟着我家老爷子读书,四书五经倒背如流,考科举都不在话下,何况一个戏本子?”
伙计鼻孔朝天,“戏本子怎么了?多少人念了几十年书也写不好戏本子呢?”
杨符扯着他就往戏楼里走,“是骡子是马拉来溜溜,我行不行的,写一段您不就知道了吗?不过哥哥,你家稿酬怎么算的?千字一元是不是少了点?”
“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写得不好可一文没有啊。”
“行行行,都依您,纸笔拿来!”
两人渐渐走远,阿采被杨符的自来熟厚脸皮惊呆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欻欻跟了进去。
院子里摆了一张八仙桌,摆好了笔墨纸砚。
杨符端坐在桌前,一边研墨,一边问:“想看点儿什么?”
桌子边围了一圈人,这个说要看贵妃洗澡,那个说要飞燕脱衣。
吵嚷间戏楼老板提着鸟笼走了过来。
众人纷纷给他让开地方,杨符起来给老板做了个揖,问:“您想看点儿什么?”
老板打了个哈欠,抖了一下笼子里的小黄鹂,懒洋洋地说:“整天都是那些个陈词滥调,听得腻烦,你给来段新鲜的吧。”
新鲜的?
杨符心想,你一个见多识广的粉戏头子,跟我这要新鲜花活?
嘴上说:“您说的是,老故事一出来大家连戏本子都会背了,确实不太好。这样吧,咱们写个没人演过的,取自刘宋山阴公主事,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八夫争春》,您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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