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73

“‘主’……?我不是主,我不做什么共主,世上没有共主了,三界与我无关,听不明白么?滚!给我滚——”

他死死地抱着她的尸体,谁也不准碰。

他就这样一连数日不吃不喝不睡,抱着尸体待在原地,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用内力护住她,因此她的尸身没有**。(这时期的神魔死后有尸体,不会化散)

身边人来人往,走走停停。岛上别的尸体被梦族收拾干净,活死人亦被牵去了阴面。黑雾渐散,一波三折后的蓬莱将继续开启漫长的修复。

他对外界充耳不闻,仿佛他的世界只剩她的尸体。

然而死者当安葬,何况是蓬莱之主。梦族三番五次来劝,他不肯放。后面争执不下,梦族气愤地用锁链捆住他,合力拽开才强行将二者分离。

对梦族来说,他是罪不可恕的仇人。

他们将他五链缚身,牵到阴面的山谷中将他锁起来。他不伤梦族人,他没有反抗。

那焦木山上到处是鬼,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比它们更像行尸走肉。

有尊者几次至蓬莱欲劝至尊主回去,被梦族人赶走,之后再也没有外人前来。

没有了侵略者,没有了审判者,蓬莱一事似是不了了之。蓬莱真的在恢复。

那个山谷坐落在蓬莱的中心,但它好像是蓬莱阴暗的角落。角落里锁着一个默默悔恨的人,他被锁链束缚着颈和四肢。这应该属于沉痛的耻辱,但他自甘如此,好好地被锁着。

与他陪伴的全是游荡在四周枯木中的死鬼,他听惯了它们嚎叫,看惯了它们互相撕咬。

他们原来是些什么人?是伤害过蓬莱的人吗?

他们怎么会变成那样?是她杀的么?

她怎会是梦族人?她会幻术?

她有没有被好好安葬?

她的灵魂还在么?她的灵魂去了何方?

她还好么?

她还……恨我么……

无聊之际,他自己在想这些问题。他却未想三界怎么样了、已经选了下一任共主吗、世界哪里又在打仗吗……他不知道外界的事,也不关心。

-

一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听到一个不一样的动静,一阵有意识地向他靠近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么?

他迷糊着眼,缓缓偏过头去看,不远处的枯木旁似站着一个人。自下而上,从裳尾到手和腰腹、到肩膀——女人,很瘦……到脸——

雾影,在看着他!!

他一个激灵,浑身上下每一处都瞬间清醒过来并激烈地跳动。

“雾……雾影?!”

因为长久闭口不言而声音沙哑。他没坐稳,差点翻倒在地,又急忙撑着地仔细盯着她,粗犷的锁链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发出响声。

仔细看,对方根本不是人。他察觉不到她的内力与真气,她甚至没有心跳与呼吸,但她确实在有意识地看着自己。

“雾影?”

他又叫一声,对方依旧保持原来的姿态注视他,就在他怀疑自己出现幻觉的时候,对方居然开口说话,只是很平淡的、没有一丝情感的:

“薄海。”

不是幻觉,就算是幻觉他也要冲过去抓住她。他真的拖动锁链站起来,然后跑向她,然而锁链长度有限,在他距离她两三步远时,锁链硬是将他拽停。

她面不改色,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冷静地将身一降,就地盘腿坐下来。

他愣了片刻,止不住内心翻涌,也赶紧蹲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雾影!真的是你?”

不会错的。

是她。

就是她!

“你怎么不走啊?”她看了眼他手上那自手腕延伸到身后方的锁链,又开了口,依旧平静。

谁会信,凭那些锁链可以困得住天地共主?

“不想走,”他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也不知,该走到哪去。你怎么会……”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问出口,“你现在……”

“一个死人。”她说,目光一斜,瞥瞥身后侧枯木林中穿梭的活死人,“和它们的区别在于,体内还残留一口气。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也不太清楚,”她主动为他解释另一个疑问,“大概,是因为死时怨气有点重吧。”

他无言打量着她,她皮肤已非生前充满腐蚀的斑纹,但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确是死人的脸。不过,她能“活”过来,于他而言,已经非常万幸了。

是命运对他的宽慰么?

“你赖在这儿算什么呢,忏悔么?”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可以听出,并不温和,“你在后悔?”

他将蹲姿改成坐姿,对坐的二人像一对和气交谈的故友。

“后悔。”他用沙哑的嗓子坦然而认真地吐字,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生怕一个不留神她便会消失,“我后悔没弄清真相而派人围剿蓬莱,后悔对你动手,后悔……杀了你,也后悔当初你两次从我身边离开而我没能阻止……雾影,你是不是很恨我?”

如果可以,当初在藏海,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走,他可以让天下认可共主有两个,或者,只她一个;如果可以,甚至更早,他会早早地告诉她,他哪里是想做什么一人独尊……

雾影没回答他的问题,死人不是不能做出表情,毕竟她还有意识和情感。

她突然站起来,转身,“后悔有用么?”

留下冷冷的一句话,迈步走开。

她的冷漠告诉他,恨,且不可原谅。

“雾影!”

他忙站起身,拽着那锁链。而看着前方暂时停住的她拒人千里的背影,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他决不能,再伤她。

“你还会来么?”他试探地问。

“你快走吧,”她背对着他说,“回去当你的至尊主。”

言外之意你快滚,我同你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我已经不是了,”他说,“我不走。”

她定了片刻,而没有僵持多久。

“随你。”

不顾而去的身影印刻在脑海,胸腔内充斥着数不尽的酸楚与疼痛,他终是没有冲动地挣断锁链冲上去……

她之后很久也没有来,他折磨自己似的想着她,原地苦等。

她第二次出现是在数月后,她的态度还是平静中透着冷漠,他们聊得不长,对话几句,又是她招呼不打地径自离去。之后她出现的时间缩短了,而且是越变越短。

她出现并不一定现身在他面前,她只是偶尔会上来同他面对面,有时可以彼此沉默不说话,说话时容易闹一点不愉快。更多时候她则站在林子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像仅仅是来看一眼他还在不在,默默地将视线定在这里,有时转瞬即逝,有时待得很久。

他知道她在看他却没有过来,每次都没遗漏过,他也不说,由着她。

有时她站得比较近,而且没有完全被枯木遮挡,他会忍不住抬头去迎上她的目光,她依旧面无表情,像是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两人对视却不说话,仿佛形成了一种默契。结束对视的方式是她离开。

她从他的等待中看到倔强,他从她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中看到了急躁。

他在等什么?等她?等她的原谅?

她又在着急什么呢?因为在意?不忍心?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

-

“雾影。”

有一天,她站在林子里看了他很久后转身准备走开,他突然开口叫住她。

他的声音穿过暗色迷雾到她身边,“你能陪我说说话么?”

她顿了一会儿,转回来,以似乎比平时快些的步子走近,在他差一点能够着她的地方停住。她默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竟然迈进她从来保持不踏入的范围。

他愣在原地,只见她走到用于固定锁链的其中一个锚点前,弯下腰两手并用一把抓住锁链的那端,然后用力往上扯。

“梆!”

她生生用蛮力将那锁链扯断了!

她丢掉锁链,也不看别处,像仅仅在做自己的事情,接着走向下一个。

“走。”

她说了一个字,随后“梆!”的一声锁链又断了一道。

她的神色表现得淡定,但从加快的脚步与手上的动作来看,倒显出一些……气急败坏。

“快走。”

第三道,继续下一道。

“我不想看见你,走。”

第五道,锁链的尾端接的是他颈部。

“走不走!”

她抬高声音,第五道金属崩坏的响声过后,锁链的一端还抓在她手里,而另一端,他已经来到她面前。

他用拴有锁链的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那道连系他颈部的锁链从她松开的手里落到地上,她想抽出手挣开他。

“放开。”

正要开口斥责,却被他双臂一揽拥进坦实的怀中。二人紧密相贴,他将下巴埋入她颈窝,双臂牢牢地钳着,手覆在她瘦削的背上、她细软的腰上。怀里的人冰冷,但他不能自拔地享受那种奢侈的触觉。

为什么这么迟,才敢大起胆子不顾一切。

假如岁月重来,请祛除我所有的懦弱与迟疑,不要错过,不要遗憾……

四下只有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她的知感微弱,但被他身上的炽热惹得崩了情绪,她流不出眼泪,但难受地哭起来,也抱住了他,指尖用力抠在他背上,似能刺穿衣料划破皮肉。

“你个混蛋……”

“我混蛋。”

他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两个人一起哭。

不知过去多久,他将二人分开,此时脸上泪痕道尽悲伤,两只手吊着锁链从她腰背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将她的脸捧在手心,指腹轻轻地摩挲面颊的皮肤,很仔细与疼惜地端详一番,然后低头,吻下去。

他闭目含住她两片甘凉的唇瓣,短暂的紧密贴合已倾注了一生的深情。

周遭的灵息逐渐开始出现异动。

他同她分开,结束了这个缱绻的吻。将头抵在她额前,一手保持裹在她脸庞,另一手牵起她搁在他背上的手放在胸口,让她清晰体会他的心跳、他的体温。

“雾影,你听我说,”他滚热的气息打在她脸上,“我愿,用我一切,换你一个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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