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37年3月15日】
【我写下这本日记，因为我知道，我要死了。】
他翻过一页，动作平稳。封幺的视线从日记移到他脸上，又落回去。
【新历37年3月22日】
【好怕。怕死。怕掉进黑井里再也出不来。念祷词也没用，身体好像更冷了。
这几天反反复复做噩梦。
梦到我的死亡。更糟的是，我犯下了禁忌，用占卜窥探我的命运。
一次次询问得到相同的回复，
我会死】
【新历37年4月5日】
【特洛伊，那个疯子！仗势欺人的混账！
他讲了金苹果故事，让表哥奇克多答。表哥…
表哥什么都没说！
然后特洛伊就…就杀了表哥！在祭坛边上！
我什么都没感觉到，血就全部洒满了地面！
长老们不敢说话，还信了特洛伊的鬼话，说什么“使徒”、“净化”。
表哥做错了什么？！】
“特洛伊，”封幺冷不丁指着上面的文字，小脸上浮现不符合年龄的冷意，“一位疯子，无法理喻的疯子。”
封四辰的目光在“血…好多血”上停留了一瞬，指腹擦过纸页边缘，翻过。
【新历37年4月18日】
祭品。要祭品。名单上有我！特洛伊点的我！他杀完表哥，眼睛就盯上我了。
为什么是我？！我刚考上联合总署啊！拼命学通用语，练格斗，就想离开这鬼地方，去大城市，做个有用的人…我不想死！不想像镜子里那样死！
【新历37年4月25日】
（狂乱的划痕，泪渍）
“他的级别？”封四辰停住查看，突然询问。
封幺挑起下巴，神色间显露厌恶。
“王级。”
封四辰默不吭声，对这个令人震惊的信息毫无反应，就好像早已知晓。
他垂眸，喃喃自语道：“也是。”
下一篇日记却让他有些出乎意料。
【新历37年5月2日】
【得救了！七番队长来了！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天啊！
这是预言破了吗？我偷偷看占卜的迹象，却发现看不清了。好想知道恩人的情况。】
翻过这一页时，他嘴角抽动了下。
“番号七，队伍为特殊小队，”封幺看着他的侧脸，笑起来，“专职战斗人员。”
他嗯了一声，目光片刻后才移开。
【新历37年5月10日】
【特洛伊真走了？七番队长这么厉害？王级都怕他？我真的……活下来了！】
【新历37年5月20日】
【天啊！队长找我谈话了！就在他办公室。他才19岁？！我紧张死了，话都说不利索。他问我习惯不，有困难没…声音挺温和的。
想送他点东西谢谢他。家里的草药？苦咖啡？啊啊啊选不好！脸好烫！奇莲你争气点！你现在是后勤部格木了！心意必须送到！
他把我从特洛伊手里捞出来了！
我获得了新的生命！】
封幺看着那段关于送礼的纠结，不由笑出声：“有魅力就是吸引年轻女孩子呢～”
封四辰忽略了她的话。
【新历37年6月5日】
【分到破译组了。看石碑上的天书！头疼。不过…这跟我们奇奇多尔有关吧？整理一下古籍和传说，希望能帮上忙！
我现在可是后勤组的小格木啊！】
“古语言的承载体是石碑”封幺开口，声音清晰，“奇奇多尔族的历史传承并没有断代过。”
她抬眼，没有表情地说着：“奇莲的天赋让她飞快破译了所有古语言。所有的破译核心文件和翻译方法，都留给了七番”
封四辰抬眼，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下，没说话，继续看下去。
【新历37年6月15日】
【天天对着石头。翻译，记录。这些石碑哪冒出来的？地底下钻出来的？记的东西比总署知道的还老，好奇怪。】
【新历37年7月1日】
【耶！有自己的小房间了！不大，但干净亮堂！不用挤宿舍了！能把奶奶的镜子和我的毯子摆出来了。
我要摆好多好多喜欢的盆栽！】
【新历37年7月10日】
【队长带我逛基地，顺便认认人。他让我和八番队长对接！天啊！八番队长好帅！说话也好暖。
她还说了队长以前出糗的事…这可千万不能写上去……】
封幺笑出声来，戳了戳封四辰的小臂。封四辰任由她戳着不回应，继续翻页。后续的日记就是记载许多日常。有关一个纯真女孩般的心事全部都记载在上面。
【新历38年1月8日】
【不对劲。心慌得厉害。大祸临头的感觉，又来了。比特洛伊来之前还吓人！
要占卜吗？但我明明已经发誓不看了的…只看一眼？就一眼？】
【新历38年1月9日】
【我疯了！绝对疯了！那是什么鬼东西？！
假的！错误的！或者我疯了！
万一是真的呢？！我怎么办？！
家乡那些传说…难道是真的？
我可以去求助吗？我可以询问吗？我……】
翻页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住，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翻开下一页更是一片空白。封四辰皱眉问道：“她发生了什么？”
封幺却摇头：“我们只能通过日记猜测，但奇莲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无法确定。”
连续翻走几页空白，封四辰径直抓起日记本，飞快略过。却见突然出现的新页面上，奇莲的字迹变化了。原本秀气的字体变得锋利，仿佛带着一股狠劲往纸里戳。
【我会死。
我们都会死。
月亮会降临大地
祂的眼一直注视我们……
如此怜悯、慈悲……
饶恕我的拒绝……
我必须回报恩人后
将全身的重量轻若毫毛，再给予您……】
没有日期，没有日常，也没有任何剧情，简短的文字仿佛梦吟，疯言疯语好似错乱。
封幺悄悄看向她的哥哥，却见封四辰飞速翻阅剩下的篇幅，依然是日常，依然是熟悉的文字，他却拧紧眉头。
【新历37年11月3日】
训练教官是蓝鸦？！那个小不点！比我还矮！要叫她教官！动作快得像鬼！
【新历38年2月15日】
【后勤为什么练这么狠？！队长是魔鬼吧？！骨头要散了！
好了，我必须赞同小芒果了！
队长是魔鬼！】
【新历37年12月20日】
【进医疗室了。浑身疼死了！
这些预备队员有没有一点对待后勤的眼力见啊！
而且，而且！狐狸眼的同事还顺手就吃了队长送我的果子！
他还笑我，可恶啊啊啊——
讨厌他！那是队长给的！】
【新历38年3月10日】
【我才出差回来呢，宿舍楼怎么塌了半边！战斗组练炸的？
天啊你们不知道队长当时笑得有多吓人。
咦……
总感觉这些愣头青会被以训练为由全部揍进icu。等下这就是队内传统的原因吗？】
【新历38年4月1日】
【怪物…王级全都是怪物！
这已经不是战斗，这就是是战争！
疯了吧！为什么明明是人类，却那么可怕……？
如果真的就像队长预测的那样……
总有一天，真正的战争会爆发。
今天活下来了，明天呢？
明明队长也单独找我谈谈话，告诉我不用担心。但是，普通人怎么面对那些强者和疯子？要和他们论道理，不是找死吗？就像特洛伊，轻而易举杀了表哥
而我毫无用处……】
目光快速扫过混乱的日期和文字，封四辰沉默看着这段话。
封幺却是凑过来道：“小格木很努力了啊。哥哥，你知道她这个代号是谁取的吗？”
“代号？”封四辰却是诧异。他似乎才从日记的信息中意识到，奇莲在被救出后，称自己为“后勤部的小格木”。格木并不是名字，而是一种代号。
再翻越下一页面时刻，封四辰注意到笔锋锐利，格木写下新篇章日记时，再次回归到当时胡言乱语却笔迹狠厉的心态上。
【日记保留，理论初步成立。
一个可怕的猜想：也许“我”早已不是原本的我，身边的人也可能不再是他们自己。
真正的我们，或许在某个无法想象的毁灭瞬间，就已经化作了时间的沙砾，成了末日绝望的余烬。
也许在某个不为人知的纬度，堆积着成千上万——我的尸体。
我要做一个更大胆的假设……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假设。
请祖先的智慧……不，请某种尚存的力量……保佑我。
请保佑我，队长……】
硬皮封面合拢，发出轻微的“嗒”声，落在书桌上。
房间里的光线似乎更暗了，凉意渗入皮肤。窗外透进的微光中，盆栽那些深墨绿色的叶片轮廓分明，泛着冷硬的哑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在胸口。
封幺的视线落在封四辰搁在书桌边沿的手上。那只手放在桌面上，但拇指的指腹正一下、又一下，缓慢而用力地蹭着食指的侧面关节。细微的皮肤摩擦声，在这片死寂中诡异地异常清晰。封幺却知道，这是她哥哥的习惯，完全沉入思维时候无意识的动作。
寂静像不断收紧的绳索，悬在两人的头顶。
胸腔里，听得见心脏撞击肋骨的声音，咚、咚、咚，沉重地敲在耳膜上。她看着他，呼吸细微，红色的眼眸里盛满沉重的期待。
一篇日记，揭露出来究竟都是什么？
奇克多现实里的“疯”与纸上的“死”，混乱到荒谬的日期，日记里那个光芒万丈的“七番队长”与眼前这个只有复仇的男人之间的深渊，还有“灰”、“碎尸”、“祂”这些冰冷的字。
他一定都看到了。
封幺知道。
解释都是多余的。如果是她的哥哥，无论变成了什么样……
封四辰都只需要最关键的信息，那必然到来的、一针见血的诘问，会像淬火的刀锋剖开真相。
窗台上，一盆边缘带着锯齿的深色叶片，在微光下仿佛也凝固呼吸，晶莹的水珠自墨绿的叶片落下。
封四辰抬起了眸。
来了。封幺挺起身板，努力将身形拔高。
“你很期待我的问题。”封四辰低语着，缓慢地单膝跪地，将视线与封幺平行。封幺究竟是什么存在呢？她具有小孩子般的顽劣和天真，有妹妹的自得和理所当然般的态度，却也似无视血腥，认为杀人只是玩闹的恶鬼。但现在，封四辰不再纠结。
“我问，你答。”他伸出手指。
“奇克多，在真实的世界里，是死是活？”
“他活着。”封幺立刻回答。
“‘现在’对于你来说，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
“我不知道。无法计数。”封幺皱眉，摇摇头。她很想说更多，却见封四辰沉静的眼睛，乖巧的闭上了嘴。
“你……”
封四辰停顿了下，在封幺瞪大的眼睛里问出口。
“记得多少个‘我’？”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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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奇莲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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