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照理说这是钱家的心意,把这一筐篓的东西放在这儿,就是为了给卢秋月道歉的。把东西还回去,钱家多半会担心是他们不接受歉意,可这满满一篓,实在是太多了。
卢秋月想了想,同意闺女的话:“行,那娘和你一起送回去。”
在篓里挑了几个模样不错的瓜果,卢秋月背着篓,牵着今棠一块去了钱家。
钱大郎夫妻正在院子里忙活,卢秋月上前表明来意,夫妻二人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拭干净,对视一眼,果然面露为难。
今棠在这时道:“大伯,大娘,你们给的东西太多啦,能不能换成一些药草呀?”
卢秋月微讶,瞪了宋今棠一眼,“棠儿!”
谁料,钱大郎夫妻脸色倒是一缓,连忙点头,“成,你们想换什么药草,俺得看看家里有没有。”
卢秋月说:“钱大哥,你别听棠儿胡说。”
“娘,棠儿没胡说,我和哥哥还摘了些药草,可以和大伯换!”宋今棠得知钱大郎靠摘药草去换钱,她便在琢磨了,卢秋月的病不能一直拖着,光靠益母草治标不治本,肯定是要靠大夫治的。
药草花钱,要是他们手里有药的话,那还能省一笔钱。
山上的那些益母草,卢秋月一个人用不完,既然钱大郎夫妻有拿药草换钱的路子,指不定他们还能换些其他药草。
宋今棠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大伯,我娘身体不好,想换些泽兰,您那儿有吗?”
“有、有!”钱大郎说着,转身就要去拿,却又想到什么,转回身,“不过那玩意可不能乱吃,除了当归,还有什么要的?”
宋今棠摇头,“没啦!”
益母草和当归对妇人产后的调理有好处,这还是今棠在大学时,听一位室友说的。那室友当时科普了不少对妇人有益的草药,只可惜当时今棠觉得用不上,压根没在意,这俩名字还是因为好记才记下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是她当时多听两句那该多好!
换到当归,卢秋月把带来的食物都还给了钱家。回去的路上,她才要说宋今棠自作主张,就见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的许大婶等人。
热情的许大婶隔着些距离就冲卢秋月招手,扯着嗓子喊:“月娘,月娘,我给你说,咱村有好消息嘞!”
有人一打岔,卢秋月把宋今棠的事立刻给抛到了脑后,走到许大婶跟前,奇道:“婶子,瞧你这么高兴,村里要有什么好事了?”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隔壁的云水村以前出了个朝廷的古大人,人现在致仕回乡了,打算在周围几个村子建个私塾,要收村子里的孩子读书呢!”
卢秋月一喜,“可是翰林的古鸿峰古大人?”
“我一个乡下农妇,哪知道是哪位大人,不过听云水村的人说,这位大人的要求高,光是束脩就得十两银子。月娘,你家鹤哥儿不是开蒙了嘛,你赶紧回去和二郎商量商量,要不要把鹤哥儿送去。”
卢秋月还没来得及为十两的束脩惊讶,朱氏尖锐的声音冷不丁钻进了耳朵里,“哎哟,咱们二郎好歹也是个秀才,鹤哥儿有他爹教呢,哪用得着去私塾。”
宋今棠这才注意到,朱氏也在许大婶她们的人群中。
大伙晓得宋家这两妯娌不对付,没有和朱氏搭腔,说了两句自己听到的消息,该去地里干活的,扛着锄头就走了。
云水村这位大人回乡开私塾的事明显成了村里最让人关心的事,别看朱氏当着别人阴阳怪气,她自己也上心着呢。
要是如她说的那样,宋玄章亲自教宋均鹤,不送孩子去私塾,可她家的大牛二牛没有一个当秀才的爹。朱氏没什么见识,但她晓得读书有好处,像宋二郎考中秀才后,二房不但免了两丁的差役,还得了村里和县里的不少奖励。
要是能考中功名,哪怕是像张诚那样,中一个举人老爷,也不用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了。
只可惜,现在宋二郎指望不上,想要改变,只能看俩孩子。
她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宋大郎听,宋大郎手上的动作一顿,把锄头砸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送去私塾束脩就是十两银子,大牛和二牛两人,那是二十两,我从哪找这二十两去?”
朱氏小声嘀咕:“我也不是说要让大牛二牛都去,去一个也行啊!”
“你以为考功名是你在地里挖大白菜,一挖一个中啊?二郎从小那么聪明的苗子,乡试也没中,难道大牛二牛就能行了?”
如果说的束脩,朱氏始终底气不足,可提到宋玄章,她可有得说,“二郎没中,那张诚怎么就中举人老爷了?我瞧咱们大牛二牛未必就比二郎差,有指望二郎的功夫,不如指望咱们亲儿子。”
宋玄青是没读过书,却不是瞎子。
宋玄章从小刻苦,天不亮就起来读书,夏天热出痱子,冬天冻出冻疮,都不曾懈怠。在这种精神上,两个儿子可比不了。
况且,十两银子的束脩只是开端,日后的笔墨纸砚才是大头。
有那些钱,还不如自己存着过日子呢!
他摇头:“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能让孩子读书,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
朱氏骂:“你就钻那钱眼里了,以后等孩子考上,那不是什么钱都有?”
“十两银子的束脩你拿得出来吗?”宋玄青恶狠狠地问。
朱氏气得牙痒痒:“以前给你兄弟读书的时候有银子,怎么你儿子去读反倒拿不出来,宋大郎,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你这臭婆娘,头发长,见识短!”
宋玄青夫妻一言不合吵起来,旁边地里的村民听见声音,凑了上来,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七七八八,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有赞同朱氏的,也有站在宋玄青这边的。
一下子,夫妻俩的争吵成了两种不同意见的碰撞,地里大伙争得那是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吵到最后,宋玄青也累了,干脆对朱氏放话:“有本事你把那十两银子束脩凑齐了,就让孩子去读书。”
朱氏毫不示弱:“凑就凑,瞧不起谁呢,呸!”
面对宋玄青,她气势十足,话说得信誓旦旦,可等自己冷静下来,才晓得话放早了。
凑十两银子,说得简单,她又该从哪里凑呢?
朱氏发愁。
她先是回娘家探了探口风,都是一个村的人,朱家人当然听说了她要凑钱给儿子做束脩。
这种肉包子打狗的事谁会答应呢?要么就是说家里最近也困难,拿不出钱,话里话外还表示要是以后大牛二牛也要记得外祖一家。
气得朱氏差点当场发飙,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还边啐边骂:“一个个真是梦飞出了天,一分钱不出,还想蹭好处!我呸!”
“以后我们大牛二牛读书当状元了,你们想来掺一脚?想得美!平时嘴上说着一家人,现在比谁都跑得快,真当我是傻子呢!”
朱氏骂累了,捋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小道边的土坎上,用手做扇子扇风。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喊了句:“嫂子,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朱氏气还没消,这会儿有人撞了上来,她没好气地吼了声:“干什么!”再一看,发现居然是村里的举人老爷张诚。
以前宋玄章压张诚一头的时候,她跟着鸡犬升天,可没给过张诚好脸色。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张诚已经是举人了,村里这么多年来头一位,她哪还敢和以前一样。
立即换了副笑脸,她从地上起身,一脸谄媚,“哎哟,原来是咱们张老爷啊,方才我不知道是您,您可别忘心里去。”
张诚摆摆手,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是许久没见嫂子,路过碰见,特地来和嫂子打个招呼。”说着,他话锋一转,“今个儿我听村里的大伙说,嫂子准备把孩子送去私塾,现在可是在烦这件事?”
朱氏没想到张诚居然主动上来搭话,心中一喜。
他再怎么说都是上了榜的,要是日后能攀上张诚的关系,不说让孩子去读私塾,能有点好处也是极好的。
连忙点了两下脑袋,朱氏叹了口气,“是啊!孩子他爹是个木头脑袋,家里的钱都给二郎读书了,给大牛二牛反倒一分拿不出来,还要我这个妇人想办法。”
她一边抱怨,一边打量着张诚。
要不说谁都想读书考功名呢,张家在村里以前也是出了名的穷苦,现在人直接翻身把歌唱,一席青衣不见补丁,玉冠束发,那可真是一个意气风发。
朱氏又硬着头皮说:“张老爷啊,你现在中了举,论名气和才学都是咱们村里头一份。我家俩孩子私底下都说要向您学习,若是您有什么读书的门路,看在和二郎同窗多年的份上,可别忘了咱。”
张诚望着朱氏那张奉承的脸孔,对方眼底的市侩一览无余。
他在心头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是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摸着下巴道:“读书这事可没有什么门路可说,要是嫂子缺钱,我这边倒是有个路子……哎,算了,想来嫂子也用不上。”
朱氏却是一喜,眼睛冒出贪婪的光,“您这不说,怎么知道我用不上呢。”
“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嫂子家里没个闺女,说了也没用。”
朱氏眼珠一转,“我膝下是没闺女,但我们宋家,不是还有个棠姐儿吗?”
张诚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话都有些结巴,“这、这这……这可不行,我就给嫂子说了吧,是扬州府里的柳员外刚得了一位千金,让我帮忙问问,咱村有没有三到五岁的丫头,送去给柳小姐做贴身丫鬟。玄章兄的性子我了解,他打死都不会把闺女送去做丫鬟。”
丢下一句话,张诚借口有事,就先告辞了,留下朱氏一个人站在原地琢磨。
他睨了一眼朱氏的背影,脸上那些好意顿时转变成阴险,冷哼了一声。
朱氏这个人自私市侩,就看她会不会跳这个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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