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小秋内心很挣扎。她时不时偷瞄公主的背影，实在想不明白人变化为何这么大。难道是被六公主刺激到的吗？
她从未在父亲的藏书里看到过有这种病症。
扪心自问，公主这种变化，于她来说是好的，没有谁愿意一直处于威压之中生活，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公主莫不是专程去救她的？不，不会。小秋立马否定自己，贵人们向来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普通的宫人？
余光看到摇成拨浪鼓的小秋，阿筝有点憋不住笑意。
到底还是小孩儿，小秋看起来比原身也大不了几岁。在现代都还是个初中生。
她都不需要跟小秋挑明，只要她不解释，小秋总会自己给自己圆上的。她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试探，若小秋是个聪明人会知道怎么选。
一回到主殿，小秋就跪下请罪，“奴婢愚笨，请公主稍后再责罚，奴婢重新去膳房取吃食。”
阿筝瞧了瞧小秋，头跟手都摔破了皮，血痕歪歪扭扭的，膝盖处也渗出了一点血迹，却还是安静地跪在那里。虽然知道这是古代，人分三六九等。可是作为接受了现代教育的人，她即便没有圣母心，也不至于是个无情机器。
“去库房取药清洗干净。我要歇会儿，无需过来打扰。”
说完阿筝就转身进了房内。
“是。”小秋长舒一口气，艰难起身，缓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心里只觉得庆幸，竟没有被罚。
小冬走后，房内只有她一人的东西，安静却也空落落的。
擦完药的小秋倚在床柱上，攥着那方帕子，忽觉世间只剩下她一人，孤寂的情绪逐渐漫上来。
可不是么，小秋自嘲地想，确实只剩她自己了。
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小秋吓了一跳。
“小秋姑娘，奴婢奉公主之命，端来吃食。给你放在门侧边了。”
这声音她认得，是外院的小陶子。云光殿现在就剩他一个小太监了。
小陶子放好东西就离开了。小秋听到脚步渐远，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门边有个枫木凳子，上面放了个食盒。
小秋揭开食盒，里面的吃食还是热气腾腾的，这热气太烫了，熏得她的鼻子也发酸。
……
送完吃食的小陶子疾步走在复命路上，心里可高兴了，这是公主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让他做事，以往连打骂都没他的份儿。
他进宫这么多年一直处于太监之中的底层。好事儿轮不上他，当然坏事儿也轮不上他。太透明了，没人想的起来有这号人。
他长得普通，人也不够机灵，看着还有些傻气。跟他差不多时间进宫的太监都被别的宫挑走了。
小陶子想得很开的，好锅配好盖，歹锅配……
啊呸，他可不是说公主是歹锅。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当个粗史太监了，没想到他也有被贵人赏识的一天，不得不说，公主的眼光真毒辣，终于发现了他这颗好苗子。
他可要好好报效公主。
无形中培养了个衷心狗腿子的阿筝还在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计划。
她现在对颂国所知甚少，知道的那点还是翻的原身书房里的书籍。好在颂国的文字跟繁体字很像，她连蒙带猜也梳理出来了一些。
她所在的国家是颂国，皇帝霍行是第五代皇帝，世称颂昌帝。
南有南乙国，东有祁越。其中祁越国力稍弱，颂国和南乙不相上下。各自周边都有些小国依附。基本上可以算是三足鼎立的局势。人文风情各国均不相同，历史都不算久远。
三国之间互有联姻，维持的倒还稳定。
阿筝回忆到这里挺安心的，习惯了和平年代，真穿到战时不如没来这辈子。
至于颂国宫廷内的事情，书上可就没有过多赘述了，还是得靠本地人啊。
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枕头，小陶子麻溜跪到阿筝几步外，大声回报，“禀告公主，小陶子已将食盒送到。奴婢看着阿秋姑娘拿走才离开的！”
阿筝被这膝盖磕地面的脆响吓得差点起飞。听着都觉得痛。
这小太监椭圆脸小眼睛，很像锅盔上镶了俩芝麻。年龄倒是不大，也就十几岁的样子，搁现代应该是个男高。
“小陶子，你进宫多久了？”
公主果然记得他的名字，小陶子内心按捺不住激动，“奴婢打小就进来了，家里没钱养不起五个孩子。奴婢就被爹娘送进来了。”
全然忘了自己报过名字。
不知为何，阿筝有种在逗弄小土狗的感觉。对方睁大芝麻眼瞅着她，乖顺地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就等她发出下一步指令。
阿筝屏除脑子里不礼貌的画面，状若随意的说：“那你怨你爹娘吗？”
小土狗摇摇头，“家里穷，不是我也是其他的兄弟姐妹。总归有人走这一遭。进了宫还管饭呢，屋子也不漏水，比俺家好多了。”
说完便憨憨一笑，笑完发现自己刚刚没有用卑称吓得脸都白了，手足无措想抓点什么安心又不知会不会冒犯。
阿筝欣赏了一会儿土狗变脸后继续说：“今日去膳房取吃食可还顺利？”
公主应是没有发现。小陶子虚虚擦了一把汗，不敢再得意忘形了，“奴婢和膳房的小兴子相熟，取个膳食不费什么事儿的。”
公主莫不是在关心他？小陶子心里暖暖的。
阿筝起了兴趣，“既然这样，日后就由你去膳房。”
“是”，小陶子高兴的接下这个活，继续补充道：“奴婢老实，小太监之间有什么消息也都会告诉我。大家都靠聊聊八卦打发时间，一来二去就认识不少别的宫人。”
终于铺到这里了，阿筝顺势开口道：“近日颇为无聊，有何趣事说来听听。”
小陶子想了想说：“听泉宫的时芳据说偷了娴妃娘娘身边黄太监的钱袋子，黄太监狠狠惩治了一番。”
“不过据奴婢判断，肯定是那黄太监看上了时芳。他名声一向不好，仗着有娴妃娘娘撑腰，老调戏宫女。”
小陶子一脸不耻黄太监的样子。“还听闻藏书楼最近有闹鬼，不过被惠妃娘娘压下了，不准讨论此事。”
“……”
小陶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消息，阿筝大致梳理了一下，都是各宫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零碎，但是很有用。
于是阿筝不吝啬夸奖，“不错，本来身子觉得乏味，听你一说倒是觉得松快了些。”
小陶子闻言更高兴了，跟淘豆子一样，一大串小道消息倒出来，末了又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奴婢还知道，今日是端妃娘娘的寿辰，本应开开心心的，但是端妃娘娘好像和七公主闹了不愉快。”
“哦？”
阿筝只需给个语气词，对方就继续倒，“端妃娘娘一直恪守宫规，待人也和善。七公主和娘娘一样守礼，母女竟也会发生争吵。”
小陶子说完兀自思考原因，半晌也想不明白，只能放弃挣扎。
公主年龄虽小，可真有皇家气度。一点也没嫌他烦不说，还示意他喝茶润润嗓子。小陶子目光发亮，更加坚定了守好云光殿的想法，回去就把院子再扫十遍。
“说了这么久也累了不是，去歇会儿吧。云光殿现在只剩你和小秋，我虽是公主，在这偌大的内宫中却没什么可说话之人。”
阿筝垂下目光，叹了一口气，略带寂寥地说：“日后还得拜托你们了。”
是啊，公主也才十岁。小陶子忍不住共情了。公主现在也就跟他弟弟妹妹差不多的年龄，在寻常人家还是被爹娘宠的。可惜公主出生就没了母亲，也不受皇帝宠爱，孤苦伶仃的长大，指不定受了多少欺负呢，现在身边的宫人还被调走了。
可怜见的
小陶子被自己这一番思考激得保护欲膨胀，“是！奴婢一定会保护公主，守好云光殿！”想了想又补充道：“公主若日后烦闷，小陶子还为公主解闷儿！”
阿筝在小陶子充满慈爱的目光中，展开一个感动的笑容，“好，去吧。”
真是个天真的小孩哥，阿筝目送小陶子走远，思绪转到了对方刚刚那一堆消息中，该找突破口了。
她现在自然不能盲目地冲到皇帝面前刷好感，得想办法曲线救国。
……
浣衣局内，采荷正在给方管事上药，“嘶！轻点！你要疼死我啊，笨手笨脚的”，方管事斥责道。
采荷自己还没上药呢，脸红肿的刺痛。她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真的很怕自己毁容了。内心又骂了一遍小秋的祖宗十八代，忍不住煽动道：“就这样放过她吗？小秋害我们吃了一个大亏，不找回来，我这口气都下不去。”
“闭嘴”，方管事阴沉喝止，她难道不气吗？
好不容易爬到管事的位置，顺风顺水的日子都没过多久，先是有小秋这个不自量力的东西妨碍她，后又有那件事。
那件事她谁都没说，东西都没销毁，留存等着哪天或许能当个救命的物件，不过说回来这还是小秋先发现的。
方管事想到小秋就气得邪火烧心。以为把小秋调走必定让她吃多苦头，她可是知道九公主的性格的，到九公主手下做事可不是一件好差事。
谁知道九公主会为小秋那个贱人出头，不是都说九公主张扬跋扈苛待宫人？
方管事摸了摸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自己虽容貌不盛，可是生为女子，谁不在乎这服皮囊？今日之仇，她必定要报复回来。
“这些日子你给我安分些”，方管事叮嘱采荷，“今日的事情换到其他皇子公主面前，咱们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也就是九公主不受宠才逃过一劫。”
方管事自认不蠢，要她去报复九公主？她没那么傻，皇室再不得宠也不是她们这种贱民比得上的，但是小秋这妮子别想好过！
“听到没有？耳朵聋了？”
方管事没听到回应，转头去看，采荷正对着镜子给自己上药，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方管事恨得就踹了采荷一脚，“都是你没事儿招惹，以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采荷内心快委屈死了，九公主没来前，方管事嘲笑得比她还开心呢，还以为巴着方管事能让自己日子好过点，没想到倒是成了她的奴隶。
“是，听见了。”
采荷趴在地上，目光怨毒。哪天她得势了，什么小秋、方管事、九公主都得给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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