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他逃他追!

景雍与漠北交界处,雁林关。

此地地势险恶,山高林密,两边巍峨巉岩夹着当中一线小路,可以说是剪径劫道,杀人越货的经典场景。

此时数十个流寇借助地利占了上风,挥舞着大刀长矛,将不熟悉地形的朝廷守卫逼得左支右绌,十分狼狈。

明瑾稳坐车中,一柄出鞘的长剑横于膝上,闭眼听着车外的厮杀之声,心中默算着时辰路程,冰雕雪砌般的脸上不见半分动容。

车外守卫的声音渐弱,亲卫捂着胸口走上前来,声音里也透着强自压抑的血腥:“大人,我们几个护着您突围,其他兄弟拼一把断后。您一人轻骑快马,尚有一线生机……”

明瑾睁开眼,声音也淡漠如冰雪:“不必。再坚持片刻,雁郡援兵一定会到!”

他手持长剑下得车来,若非四周喊杀声震天,倒可静静欣赏此人一番,再赞一句身姿清举,郎艳独绝。

不防此时一名流寇扑过来,明瑾迅疾出剑,流寇肩上爆出一从血花,溅了他一脸。

旁边亲卫却惊道:“大人小心!”

明瑾猝然回身,漆黑瞳孔中倒映出雪亮刀锋,这一瞬间仿佛被拉到极长极远,耳边万物都失了声音。

他欲出剑格挡,却听得——

“铮!”

一声巨响,一杆破空而来的长枪将匪寇当胸贯穿,狠狠钉在了车壁上,枪头红缨霎时满饮热血。

晏寻头戴青面獠牙的鬼脸面具,一马当先冲进峡谷,抬眼便见到这惊险一幕,他想也未想,长枪脱手而出。

见到那人差点挨刀砍的呆样子,他啧了一声,情不自禁腹诽道,教你的东西简直学到狗肚子里了,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拼命?

明瑾的目光凝在那支红缨枪上,身边亲卫已狂喜高呼:“是雁郡援兵!”

打头那戴着面具的少年将军策马冲至,伸臂拔下长枪,力破千钧的一挥便将车周匪寇尽数扫开。其余士兵紧随其后,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不出片刻,流寇尽数伏诛。

晏寻低声吩咐晏家军救治伤员,打扫战场,一切妥当后飞身上马便欲先行离开。

身后传来一道冷冽声音:

“将军留步。”

晏寻后背一僵,却恍若未闻,一扯缰绳,枣红骏马已扬蹄冲出了几丈去。

“咻”地一声,一柄长剑擦着他耳畔飞过去。

身后的声音变得极为阴沉,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碾碎出来:

“晏、寻!你再走一步试试!”

晏寻背上汗毛根根竖起,由衷地感到牙根儿一阵发紧,他犹豫了一下,想一想明瑾那双冰封千里的漂亮眼睛,还是觉得这个场面实在太挑战他的极限了。

等会儿死和马上死,傻子都知道怎么选,晏寻头也不回,粗着声音喊道:

“御史大人认错人了,末将军务在身,先行一步!”

一夹马腹,风驰电掣的跑了。

明瑾几欲咬碎一口银牙,暴怒到了极点反而轻笑出声:“呵、两年了,还是没半点长进,只知道当逃兵!”

一炷香前,雁郡官邸内。

晏寻正胡乱将几件常服塞进随身行囊。

晏棠刚刚自战场回来,一身染血重甲尚未脱下,就听下人来禀报道,小将军看了一封邸报后就急着收拾东西要走。

他立马赶到晏寻的院子。

晏棠:“阿寻,你不能走!”

晏寻:“哥,我得走。”

晏棠:“阿寻,你不能走,朝廷派来的巡边御史已到二十里外了。”

晏寻:“……”

仿佛听到阴差催命般,晏寻脸色一白,加快了收拾细软的速度。

那位御史大人,状元出身,年方弱冠,方才入仕两年便极得太子看重,在朝堂上素来作风凌厉,行事狠辣。

在他连拔了二皇子几个钉子过后,几乎连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相都要退让一射之地了。

他来干什么?晏寻想。

还能干什么?晏寻回想起那封邸报,摊开来每个横竖的缝隙都写着“收债!”

要不这个面具还是带着吧,感觉肯定用得上。

他将逛庙会买的鬼脸面具塞进包裹里,长吁一口气,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晏棠还欲对弟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传信兵又举着一封飞鸽传书匆匆跑来:

“报!晏将军,小将军,御史大人遇险,在二十里外的雁林关遭遇流寇,传信请雁郡官兵速去支援!”

兄弟俩面面相觑。

晏寻看看大哥一身血迹尘土的战甲,疲惫青黑的脸色,牙一咬,默默取出面具扣在了脸上,伸手在脑后打了个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结。

他转身一把捞过红缨长枪,泄愤般当空刺出,挽了一个神气至极的枪花。颀长的身影几步便跨出了院门,振臂一挥。

“晏家儿郎何在?随我剿匪去!”

匪倒是剿了,却惹回个更大的麻烦。

晏寻刚刚从雁林关落荒而逃,此刻枣红马远远飞驰在漠北的黄沙砾石中,心脏犹自不讲理的咚咚狂跳着。

他宁愿上阵面对一千个流寇,也不想再对上明瑾了。

晏小侯爷此生行事光明磊落,唯一一桩叫他既痛又悔,既惭又愧的事,便是那年春闱,负了明瑾的约。

……

两年前,京郊,长亭畔。

杨柳青青,茸茸春草陷着马蹄。

晏寻目送晏府送别的车队缓缓进入城门,母亲的泪眼仿佛还留在眼前,父亲话里的担子已沉甸甸的扛在了心上。

他勒紧缰绳,正欲转身策马而去——

一匹白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另一侧城门向他而来。

马上那个绯红身影如同一团烈火,在他眼底烙下一个鲜明得有些疼痛的印迹。

晏寻避无可避,眨眼间,白马便行至身前,挡住了他的道路。

不等他反应,明瑾已飞身下马,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将他扯落马背。

“晏寻!”

短短两个字,竟喊出了饱含血泪之意。

晏寻踉跄着站稳,听到这声音立马头皮一紧,本能地挤出一个笑,道:“明、明兄,你怎么来了?此刻你不是该在琼林宴吗?”

明瑾尚且穿着头甲第一名的绯罗圆领袍,鬓簪金花,肩上红锦衬得他越发面无血色。

几缕鬓发自他的纱帽中溜出,汗湿了黏在颊侧。显是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从宴席上直接赶来的。

分明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现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酝酿着一团剧烈的风暴。

一路上他心中涌起许多过往画面,积攒了许多的质问,真到了晏寻面前,他却只能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轻轻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没参加春闱?为什么要去漠北?为什么,骗我?

晏寻不敢与他对视,低垂眼睫,遮住了他质问的目光,只道:“人各有志。”

明瑾怒极反笑:“好一个人各有志!晏小侯爷,上元夜你在枕云亭中,抱着我的时候,同我说的什么?!”

晏寻脸色难堪得要滴出水来,他道:“我视明兄为知己、为兄弟,这才鼓励宽慰……”

明瑾几乎要疑心自己的耳朵,他反问道:“兄弟?”

他似乎忍到了极点,目光闪烁了几下,一把抓住晏寻的衣襟,俯身对着那双唇便是一阵凶猛的撕咬,似乎想让他痛得求饶,再将那句话收回。

晏寻心中有愧,只是闭眼咬紧牙关默默承受怒火,直到淡色的唇瓣被咬出鲜血,吃不住痛才闷哼着挣扎起来。

明瑾却先一步松开了他,他捏着晏寻的下颌,拇指重重碾过他唇瓣上的血迹,带来另一种难言的痛痒。

他眼中神色晦暗难明,问道:“晏小侯爷也会对其他的兄弟,这样做吗?”

……

晏寻神色间满是怅惘,回忆里少年痛苦质问的泪眼,和刚刚森冷阴沉的喝止——

仿佛这两年漫长的时光燃尽了他表面的愤怒恐惧,但内里却仍旧酝酿着一团滔天烈火,更甚从前。

枣红马渐渐放慢了速度,向着大漠落日缓缓行去。

雁郡官邸的接风宴上,杯盘罗列,珍馐俱全。

明瑾端坐主位,晏棠、郡守、郡丞均陪坐在侧。

晏棠一脸歉意的连干了三杯酒,道:“明大人,今天实在对不住,此地边关民风剽悍,流寇众多,我等清剿不及,让大人受了惊吓!”

明瑾闻言微微一笑,指尖在酒杯上轻轻一敲,道:“晏将军言重了。不过经此一役,本官的侍卫确实折损大半……”

晏棠立即从善如流:“保障明大人的安危当然是头等大事,明日我便调配三十精兵供您差遣。”

却见明瑾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酒,把玩着酒杯道:“本官此来有些机密事务,人多了倒不太方便……”

他看向晏棠:“本官听闻晏家小将军武艺超群,可否请他…啊,若是小将军不方便,今日领兵来雁林关那位戴面具的将军也可。”

晏棠看着对方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上无懈可击的浅笑,忽的脖颈蹿上一股凉意。

他不再多说,即刻唤来亲兵,叫他速速去请小将军回来。

明瑾不再说话,垂眸静坐,如同老僧入定。

晏棠觉得寒意越来越重,后背越来越凉,就在他几乎要坐立不安的时候,亲兵回来了,但他看了一眼明瑾,似是难以启齿。

明瑾当即笑道:“可是有什么机密我不便听?那本官暂且回避—”说着就要起身。

“不敢不敢,”晏棠连忙将他拉回来,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亲卫道,“说吧,小将军在哪儿。”

“禀将军,小将军他、他说他要与张郡守家的小公子彻夜谈论兵法,今夜便宿在那儿,最近……都不回来了!”

郡守拍案而起,满桌菜肴齐齐一震,气得满面通红道:“什么?钦差大人在此,还谈论什么兵法,简直胡闹!”

晏棠连忙向明瑾解释道:“大人莫怪。他们少年人之前初见便惺惺相惜,引为知交弟兄,又时常抵足夜谈,一聊起来便有些忘形了——我这就亲自去叫。”

明瑾半天不语,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知交?弟兄?”

那笑声又冷又脆,像是尖锐的冰棱倏然断裂。

满堂寂静。

明瑾抬手,轻轻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眼中幽光闪动:

“好啊。”

“我就在这儿等着,看是钦差的旨意要紧,还是他们弟兄的情谊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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