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虞枝坐在院中,手指无意拨弄着碧喜的绣篮,将线头扯得一团乱,目光直勾勾盯着一个方向。
“郡主!”碧喜从门外进来,脚步匆忙,气息不稳。
“郡主,恒公子在王府外等,他说找到芍药的下落了!”
虞枝猛地抬头,眉间阴郁烟消云散,眸子里燃起光亮:“真的?”
她立即起身,有些兴奋地原地转了一圈,跳了起来拉着碧喜就跑:“走,我们去接她!”
王府高墙大院,虞枝拉着碧喜在墙根下跑,笑声银铃般洒落一路,夕阳穿透云层,橘红色的光线从墙头照下来,将虞枝的脸上映成了红色,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纱。
空气仿佛带着近夜的寒凉,虞枝缩了缩脖子,冲碧喜露出个笑,两颗小虎牙尖尖的,眉眼有光。
“碧喜,快点呀!”虞枝眉眼弯弯,使劲拽着她,回头催促。
“好。”碧喜有些恍惚。
虞枝跑出后门,看见巷陌拐角处恒哥哥的身影,眼睛一亮:“恒哥哥!”
恒琮回头,先露出个笑来,夕阳在他背后,为他笼上了一层光。
太阳太刺眼了,虞枝看不清他的脸。
她一脸高兴,跑到恒琮跟前,掀起马车帘子瞧了瞧,没人。
虞枝自然而然抓住他的衣袖,仰头看他:“恒哥哥,芍药呢?”
她的眉眼清丽,眼睫毛浓密,瞳孔晶莹剔透,很少人第一眼不为她的容貌失神。
恒琮有一瞬怔愣,他道:“请郡主上车,我慢慢说给你听。”
虞枝眉眼间有些疑惑,她脸上笑容褪了下去,默默爬上了马车。
“恒哥哥,芍药是不是病了?”在车里,虞枝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期待地看向恒琮。
恒琮从方才起便有些沉默。
这不像他平日里的样子。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摸了摸虞枝的头,语气有些怜悯:“郡主,芍药出事了。”
“你胡说!”虞枝死死睁着眼睛,瞪着她,眼眶一点点红了。
恒琮将她揽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无尽悲悯:“抱歉,郡主,我派出的人,今日找到了芍药的尸体。”
虞枝在他怀里挣扎:“你胡说!我不信!”
她的眼泪砸在恒琮脖颈上,是滚烫的。
他好像给那泪水烫到了,眼睫颤了颤,视线落在虞枝头顶,低落道:“抱歉,是我的错。”
虞枝双手揪着胸口,泪水打湿了脸颊,她脸色煞白,喃喃:“不会的,我不信,不会的……”
碧喜在马车外头听闻不对劲,忙进来,见虞枝这副样子,立即爬过来,声音发抖:“郡主,快吸气。”
她顾不上失礼,将虞枝从恒琮怀里抱过来,伸手轻抚她的背,替她将这口气顺下去。
“郡主别怕,没事的。”
恒琮看着这一幕,桃花眼半垂下去,替虞枝倒了一杯水。
“喝口水。”
虞枝缓了过来,整个人失魂落魄,乖乖张开口喝水,人木木的。
“主子,到了。”驾车的侍卫将车停了下来。
碧喜目光有些担心:“郡主,就由奴婢去看芍药——”
“不要,我要自己去看她。”虞枝说着,声音已经不成调,哽咽得说不下去。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哽咽道:“恒哥哥,你说芍药会没事的,你说话不算数呜呜呜,你还我芍药……”
她擦了又擦,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永远也擦不完一样。
碧喜从没有见她这样伤心过。
恒琮伸手替她将眼泪擦去,他蹲在虞枝面前,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愧疚:“是我的错,郡主若是难过,就记恨我吧。”
虞枝扑到他怀里,泣不成声。
“我想还是要让郡主知道芍药是怎么死的。”恒琮轻轻摸了摸虞枝的头发。
他道:“郡主当真要去看尸体吗?”
虞枝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她坚定、一字一句道:“我不哭了,我去看芍药。”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语调。
恒琮下车,将她托了下去:“就在这间院子里。抱歉,为避人耳目,不能将她的死公之于众。”
临推门之前,他低头注视着虞枝的眼睛,认真劝道:“郡主不必亲自看,由碧喜姑娘看是一样的。”
虞枝吸了吸鼻子,眨眼之间,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她伸手抹去眼泪,摇了摇头:“她是为了我死的,我要去看她。”
恒琮视线久久地注视着虞枝,半响没有说话。
他用动作做了回答。
“吱呀——”门推开了,恒琮率先走了进去。
虞枝抓着碧喜的衣袖,脸色越来越白。
恒琮直接走到东边的一间屋子。
看见屋子中间的床,以及床上躺着的人,虞枝猛地捂住了嘴。
恒琮有些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道:“郡主,人便在这里了。”
碧喜脸色惨白,她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怎么,怎么会,怎么会……”
虞枝咬破了嘴唇,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芍药!”
她的手抖得厉害,她想摸一摸芍药的脸,可她脸上皮开肉绽,烙铁烫红的血痂,刀子划开的伤口,她不敢。
她觉得疼。
好疼啊。
“郡主!”
朦朦胧胧中,虞枝看见院里一排小丫头,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头发枯黄,比其他人都瘦。
她站在她面前,仰头看她,小丫头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她留下。”虞枝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
“小郡主,奴婢叫芍药。”小丫头笑得喜气洋洋。
“郡主,你快跑。”芍药睁大眼睛,一脸害怕。
“郡主,好疼。”芍药脸上全都是血。
“啊——”虞枝猛地惊醒。
她惊惶地向四周望去。
“郡主你醒了!”
“碧喜,你先出去。”
“是。”碧喜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门关上了。
虞枝一把抓住恒琮,目光里满是恨意:“恒哥哥,谁杀了芍药?”
恒琮垂眸,桃花眼眨了下,道:“谢氏。”
虞枝死死咬着牙,牙关发抖:“为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什么要折磨她?!”
她的双手撕扯着身上被子,手指太过用力,指节发红。
恒琮揽过她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缓和:“他们在逼供。”
“刺啦——”
褥面撕破,虞枝指尖沾满了血,她的脑袋无力地垂下去。
“郡主!”虞枝指甲已经劈成了两半,鲜血汩汩渗出,擦也擦不完。
恒琮迅速抓住她的手,从袖中拿出药瓶,将止血药撒上去,唤下人拿来干净帕子,替她包扎好。
太阳落山了,房中点上了蜡烛,视线昏昏沉沉。
碧喜看着郡主安静了下来,忙出去替芍药擦洗换衣。
房中只有虞枝和恒琮。
“恒哥哥。”虞枝失魂落魄。
“别怕。我在。”恒琮道。
“我要给芍药报仇。”
恒琮沉默了。
“恒哥哥?”虞枝抬头去看他,“谢氏不可饶恕,该下十八层地狱。”
“可是,郡主,你报不了仇。”恒琮眸中有些怜悯。
虞枝眼眶发红:“芍药就这么死了吗?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恒琮眸子落在她眼睛里,虞枝毫不退缩与他对视。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那么长。
“郡主想怎么报仇?”恒琮的声音有些缥缈。
虞枝满腔恨意,抓着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不知道,恒哥哥你比我聪明,你帮我想想办法。他们十恶不赦,你也想他得到报应对不对?”
恒琮垂眸,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虞枝感到绝望时,恒琮开口了。
他道:“报仇本是我一人之事,郡主不必牵扯进来。哪怕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杀父之仇我也会让谢氏血债血偿。”
“恒哥哥,我帮你。”虞枝抹了抹眼睛,紧紧抓住恒琮的袖子,“我知道我不聪明,我听你的,我帮你,我们一起报仇。”
这一刻,她觉得他们同病相怜,她心里的疼跟他相通了。她不能叫他一个人孤零零复仇,那太苦了,也太孤独。
恒琮目光看着她,虞枝毫不退缩。
“好。”恒琮桃花眼弯了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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