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虞枝在府外撞上谢氏家主谢秦。
他已年过五旬，身子却依然挺拔强健，穿一袭黑色武人袍服，头戴大将军冠，从马车上下来，一双眼睛极为犀利，气势慑人。
车旁立着两列随从，此乃谢府军，皆着黑甲，沉默严肃，浑身厮杀之气。
空气有些压抑。
虞枝有些怕，纠结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月麓一惊，面色有些发白，忙要带虞枝躲，却已经来不及。
谢秦犀利的目光直直向虞枝看过来，如深渊，令人胆寒。
虞枝打了个哆嗦。
她硬着头皮，屈膝行礼，结结巴巴道：“大将军。”
谢秦居高临下，声音压迫感极强：“南康王近来可好？”
“爹爹很好，多谢大将军记挂。”虞枝干巴巴道。
她后知后觉，谢大将军不喜她。
月麓面色有些白，忙行礼，眼睛半垂下去：“家主。”
谢秦深深看了她们一眼，那目光像一把刀，能将人剖开。
他将腰间佩刀扔给随侍，没有再搭理虞枝。大步踏入府中。
“家主。”门口侍卫声音严肃刻板。
府军身上盔甲应是极重，走在石板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声音。
“呼。”
直到那声音远去，虞枝才抹了把汗，长出一口气，“谢将军好吓人啊。”
“郡主慎言。”月麓脸色雪白，眸子里有些担忧，“奴婢这就送郡主回府。”
她一向稳重冷静，就跟她那个主子似的。
这会却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谢叔容的侍女，她才不想操心呢。
“本郡主不必你送。”虞枝想起谢叔容竟又赶她走便觉得生气，她自己噔噔噔上车，吩咐沈辙驾车，居高临下对月麓气呼呼道，“告诉谢叔容，本郡主才不稀罕！”
马车哒哒哒跑了起来，虞枝双手托着下巴有些发愁，好像又将事情搞砸了。
马车跑过几条街。
“郡主！”碧喜惊呼。
“怎么了？”虞枝茫然。
碧喜将马车帘撩起：“郡主你看，月麓一直跟着。”
虞枝睁大眼睛：“停车，停车。”
月麓长相温婉，平日里穿青色窄袖裙衫，很素净。
见马车停了，月麓也停下脚步，向虞枝看来。
她意识到什么，垂眸道：“公子吩咐奴婢送郡主回府。”
虞枝拧眉：“本郡主不需要你送。”
月麓沉默不语。
谢叔容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虞枝有些气愤，这谢叔容什么人啊，教出来的侍女也这样难缠。
谢府都是一些怪人！
她拗不过，生气道：“你爱跟便跟。”
说罢吩咐沈辙驾车。
谢府离王府隔着好几条街，还有一半距离。
马车跑了没一会儿，虞枝一掀车帘，却见月麓果然还在跟着。
她道：“停车停车。”
“吁——”
虞枝鼓着腮帮子道：“还不上来？”
月麓有些疑惑。
“你愿意跟，本郡主还不愿意让人瞧见谢叔容的人跟着我的车呢。传出去本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上来！”
月麓一笑，道：“多谢郡主。”
虞枝：“哼。”
她拧着眉头，乌黑的眼睛里有些郁闷：“你们谢府之人怎么都如此奇怪。谢大将军不必说，谢叔容也是，一家子古板。”
月麓抿唇低头：“郡主慎言。奴婢不得背后议论主子。”
虞枝无趣地翻了个白眼：“你瞧你瞧，一点儿玩笑也不能开。难怪谢叔容冷漠又沉闷。本郡主在那里待上一刻都觉得胸闷气短。”
“公子很好。”月麓有些着急道。
虞枝冷哼，扭头生气：“没见过自卖自夸的。”
她嘀咕道：“他竟敢竟本郡主赶出来，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月麓用很小声的声音道：“公子很喜欢郡主的。”小得只能她自己听见。
“什么？”虞枝瞪大眼睛。
月麓抿唇，脸色有些白：“公子他——”
“吁——”马车停了。
沈辙：“郡主，王府到了。”
虞枝忙起身下车。
“王府都到了，你不会还要跟本郡主进去吧？”虞枝气呼呼道。
月麓忙行礼：“奴婢告退。”
她看了眼虞枝往府里跑的活泼背影，转身往回走，脚步很快。
行路之人感觉身旁有人经过，扭头一看，却只在远处看到一个人影。
“这风也太奇怪了。”
*
谢府。
“南康王府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谢秦语气压迫，气势慑人，“近日她频频来谢府，女客不入后院，整日缠着你，成何体统。”
几名门客皆肃穆着脸，额头浸出汗来。
谢叔容坐在下首，面色平静，淡淡道：“小丫头不知礼数胡搅蛮缠。”
“打发了。”谢秦道，“谢氏娶妻娶贤，南康王府那位二小姐性子倒是不错，可惜庶出，身份低贱。这位郡主蠢笨不堪，对你没有任何裨益。我谢氏以明月清风立世，此等粗鄙之人，你不可有任何牵扯。”
谢叔容面无表情，垂眸听着。
“至于你的亲事，我会着你母亲仔细挑选，从世家之女中选贤良淑惠者。你且认真准备入仕之事。”
“是，父亲。”谢叔容淡淡道。
“下去吧。”谢秦摆手。
谢叔容面容平静，退了出去。
“公子。”巫九抱剑跟着他。
谢叔容路过花圃，其中开了一株百合。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伸手拂过花枝，手指捏紧，却在快要掐断时松了手。
“走罢。”他冷漠道。
巫九看了眼公子碰过的百合，还好端端开着。旁边一枝素馨却折断了头，在风中摇晃。
谢洵走到竹林转角，远远地便停下脚步。
巫九静默地站在主子身后。
不出几息功夫，竹林里走出一少妇，那里正是他们回秋雪园必经之路。
妇人面色平和，穿一袭月牙白裙衫，头发绾起，面容素净。
她一手扶着侍女，一手扶在腰间，小腹微微凸起。
看见谢叔容，她面容平和，屈膝行礼：“三叔。”
谢洵点头，目光冷静：“二嫂。”
谢叔容只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往前。
远远地，从身后传来妇人干呕的声音。
丫鬟平静道：“夫人晚膳想用些什么？”
王瑄目光盯着谢叔容的方向，捂着嘴，呕得眼睛里有了湿意。
谢叔容走入竹林，风吹过竹梢，鞋履踩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将其他声音遮盖了。
他拧着眉头，眸子里有些厌恶的情绪。
“公子。”月麓在院门口恭候。
谢洵抬眸，抿唇道：“人送到了。”
“是。”月麓声音干净利落，迟疑道，“郡主在府外碰上了家主。”
谢洵眉目平静：“知道了，退下吧。”
“奴婢告退。”
*
虞枝回府之后，立即派人去打探虞汐行踪。
“二小姐今日并未出府。”碧喜一边替她捏肩膀，一边向她汇报。
虞枝手里抓着一个苹果，“咔擦”一口下去，小半个苹果都没了，腮帮子一下子鼓了起来。
她吃力地嚼着，声音含糊道：“碧喜，帮我想想法子，怎么才能让恒哥哥看穿她的真面目？”
碧喜为难地皱眉：“奴婢愚钝，暂时还想不到。”
虞枝垂头丧气，耸了耸肩：“我也是。”
她很尽力想了，发现不论什么办法，她好像都试过。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想要爹爹看穿虞汐这个坏心肝的真面目。
但是，没用。
她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最后挨罚的总是她。
如今她学聪明了，不跟她正面杠，这才有了如今平静的日子。
她嚼吧嚼吧，将苹果咽下去，剩下那一半顿时失去了食欲。
她随手一丢，扔进盘子里，仰躺下去：“碧喜，恒哥哥有信来吗？”
碧喜刚要摇头，沈辙在门外道：“郡主，恒公子的信。”
虞枝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起来：“快拿进来！”
她满脸兴奋，高兴得止不住笑。
碧喜没有她这般高兴。她可没忘记前两日恒公子来信说与二小姐去兰若寺谈佛，郡主难过成什么样了。
虞枝迫不及待打开信：“碧喜，恒哥哥邀我去兰若寺！”
她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是兰若寺！”
碧喜知晓她对二小姐与恒公子之事耿耿于怀。
她也高兴道：“奴婢一定使出浑身本事替郡主打扮。”
虞枝有些羞涩，不过还是很高兴。她兴奋得在床上打滚，将信埋在脸上。
碧喜打趣道：“也不知谁说讨厌秃驴和尚，打死也不去庙里呢。”
虞枝有些心虚，瞪大眼睛，干巴巴道：“我又不是去看和尚。我去看恒哥哥呀。”
碧喜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好好，奴婢说不过郡主。”
“不过，”碧喜想起一事，“过两日北方那位有名的佛学大师慧敏和尚好像在兰若寺开坛讲佛法，各家夫人都在着手打探，准备前去聆听佛音呢。听闻啊，届时兰若寺这批刚年满二十的沙弥，能由他老人家亲自主持受沙弥戒，幸运的话，他老人家会从中选一个弟子继承衣钵。这可是天大的幸事！”
虞枝对这些和尚的事当然是没有任何兴趣的。
她盯着信，恒哥哥的字迹飘逸清新，挥洒自如，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去，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又想到虞汐，不甘心地用拳头砸了下床。
“不行，我一定要让恒哥哥看到她的真面目。”她咬着手背，心里有危机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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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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