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感觉他生气了。
她有些心虚,也有些幸灾乐祸。
她记忆中自己小时候并没有好好练过字,先生总是罚她背书,说她字迹丑陋,每日罚站,书写一途自然是耽搁了。
因为小时候不愉快的记忆,她自来厌恶习字。
不过,她如今写得比之以前,还要差许多。大概是生疏的缘故吧。
谢叔容道:“起身。”
虞枝疑惑地站起来。
谢叔容伸手,手指修长如玉,静静看着虞枝。
“做什么?”
“笔给我。”
虞枝后知后觉递到他手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夏日里倒是有一丝舒服。
她有些纠结,不晓得谢叔容怎么回事,手怎么每次都这般冷。
谢叔容执笔,垂眸,手腕有力,笔走蛇移,一个“枝”字跃然纸上,力透纸背,笔锋如刃。
他盯着这个字,半晌,移开视线,将笔递给虞枝:“照着这个写。”
虞枝有些眼热。
“簪花小楷也写成这个样子。”她嘀咕着,照着写了一个字。
比之先前的好了一些,但是跟谢叔容那个字比起来,简直是癞蛤蟆与天鹅之差。
虞枝觉得丢人。
“郡主运笔之力不对。”
谢叔容用戒尺抬了抬她的手腕。
那尺子好像沾了他冷冰冰的体温,也冷冰冰的,虞枝被冰得打了个哆嗦。
“日后要多加练习,手腕没有力道,写出的字自然也没有风骨。”
虞枝方才有仔仔细细看他的手怎么动的。
纸上那个字她也很认真看了运笔痕迹。
但是这笔在谢叔容手上,跟在她手上,完全是两码事。
她又写了几个字,看起来丑丑的。
“没有什么办法能更快一些么?”她写了几页,手腕都要酸了。
谢叔容手执竹册,闻言,温和道:“凡事不要妄想走捷径,脚踏实地方为正道。”
虞枝撇了撇嘴,她厚着脸皮凑到谢叔容跟前:“谢令史,你带我写一遍,如此我便能知道你是怎样运力的!”
谢叔容蹙眉,丢出毫无感情的几个字:“不要想歪门邪道。”
虞枝不服气,怎么就是歪门邪道了。
她心里嘀咕,以这样的速度,何年何月才能练出头?
“习字是你自己的事,借住他人能图一时之快,却从一开始便走错了方向。”谢叔容盯着纸上乱七八糟的字,“郡主并非愚钝之人,勤加习练,早晚能写好。”
“真的呀?”虞枝压下想要努力上扬的唇角,头一次有先生夸她聪明呢。以前的先生都说她愚钝。
谢叔容看着她脸上笑容,移开视线:“嗯。”
虞枝很高兴,拿起笔兴致盎然地写了起来。
确实,比一开始写的好多了。
“谢令史,你再写个字吧。”虞枝将笔递给他,“枝”字再写下去她当真要不认识了。
谢叔容看了她一眼,接过笔,起身,站在她旁边,低头,写下一行字来。
虞枝念出来:“秦地看春色,南枝不可忘。”【注】
“里边有个‘枝’字哎!”虞枝眼睛亮了。
谢叔容抿唇,将笔给她,负手立在一旁:“写吧。”
虞枝闻到他身上多伽罗香的味道,淡淡的,孤高冷寂。
她如今有练好字的心魄,因为谢叔容说了,她不愚钝,可以练好的!
她就说,定是那些古板夫子们不懂,她怎么会愚钝不堪。
她小脸上表情认真,垂了头一笔一划写着,睫毛很长,半垂着。
谢叔容睫毛一颤,移开视线,走到窗边去读书。
书房中安安静静,阳光射进来,外头鸽子咕咕咕叫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你快看!”虞枝惊喜扭头,提笔的手扬起来,冲他挥了挥。
谢叔容道:“怎么了?”
“哇,我这辈子都没写过这么好看的字。”
谢叔容走来,垂眸看着纸上稚嫩的笔迹:“尚可。”
碧喜有些疑惑。她不觉得谢公子是会说违心话的人啊。今日怎地了?自家事自家知,郡主那个字,不是她吹,学堂里哪个小娃娃都写得比她好。
虞枝却喜不自胜,美滋滋地提笔又要写。
她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谢叔容的腿,又在房中扫了一眼,跑过去拉过一张椅子来。
“你坐。”
谢叔容看着她。
虞枝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么?就算我爹爹求你,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吧。”
“我的腿伤早便好了。”谢叔容道。
“还是注意些。”
虞枝坚持。
谢叔容低头看了眼腿伤处,温声道:“好。”
虞枝凑到他跟前:“谢叔容,我发现你不对劲。”
“怎么不叫谢令史了?”谢叔容挑眉。
虞枝脸红,她叫谢令史是为了故意拉开距离。
似乎被他看穿了。
她不自在道:“你少打岔,说,是不是皇伯伯给你好东西了,心情这般好?”
“郡主如何看出我心情好?”
“你的声音里都有笑意了,鬼才看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谢叔容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虞枝不知道为何,觉得那笑声像带着勾子,搅得人心里翻江倒海。
“笑什么!”
谢叔容视线看向别处,漫声道:“大抵是,心情好。”
“明日七夕灯会,郡主要去放河灯吗?”
虞枝咬着笔:“当然要去了。”
她脑子一个激灵,有些恍惚道:“你去吗?”
“我?”谢叔容抿唇,“不去。”
虞枝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每年都不曾去么?”
“嗯。”
虞枝心里天人交战,一边不想让恒哥哥难过失望,一边……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好像对谢叔容已经没有恨意了。
她很难过,觉得愧对芍药,愧对恒哥哥。
“阿姐,谢公子。”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虞枝立即抬头,警惕望去:“你来做什么?”
虞汐端了一盘糕点进来,温婉含笑:“爹爹说辛苦谢公子教导家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谢公子歇一歇,喝口茶。”
她的视线扫过虞枝写的字。
虞枝抬手拿袖子故作潇洒地遮了遮。
虞汐笑了笑:“阿姐的字确实令人头痛,谢公子受累了。”
她将糕点摆好,似是想起什么,扭头来,冲虞枝笑得意味深长:“前几日阿姐来客人,我做的糕点大家都很喜欢,希望合谢公子口味。”
虞枝看了眼谢叔容,手心冒汗。
“七夕灯会,谢叔容,你也去好不好?”虞枝问他。她的全部心神都在害怕虞汐跟恒哥哥说她动摇的事,她不能让恒哥哥失望。
“去做什么?”谢叔容道。
“街上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虞枝不敢抬头。
谢叔容道:“好。”
虞汐扯了扯嘴角,垂下了眸子。
“郡主只是未能得到正确教导,她天生聪慧,一点便透,若从小教导,习字这样的事,成就必然不在二姑娘之下。”谢叔容眉目清冷,用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对虞汐开口。
虞枝有些错愕,谢叔容这是,维护她?
她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忙低下头。
虞汐嘴唇颤了颤,手指捏紧,笑了笑,道:“谢公子说的,有道理,相信阿姐有了谢公子教导,定能写得一手好字,阿汐也替姐姐高兴。”
【注】出自唐·刘长卿《送蔡侍御赴上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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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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