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念一脸空白。
半晌,她语带惊奇地问道:“你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配得上我主人?”
陆终耸肩,“你管不着,”他用脚扒拉烛念带回来的黑溜溜的圆东西,“这玩意能吃?”
烛念没把他的话当真,回他说:“怎么不能吃?黑薯是墟川唯一能种活的植物,直接啃就行,很好吃。喏,那边还有只鼠兔,一块弄了。”
陆终半信半疑地用手掰开,里头居然是白色的,看上去有点像土豆。
“行,等着吃吧。”
他自己生活二十多年,别的不会,做饭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他拎着烛念弄来的食材,往院子里走。
黑鼠扒皮切块,起锅煎肉,等肉变成金黄色再把黑薯切块扔锅里,倒上水,咕嘟咕嘟煮着。
烛念蹲在土灶跟前尽心尽力地烧火,等锅里冒出香气来,她双手杵着下巴,眼里满是小星星。
“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她说。
陆终撇嘴,丢下两个字:“岂止。”
“真不谦虚。”
“多谢。话说你主人呢?快去喊他回来吃饭。”
“你瞧你瞧,你又惦记他。”
“他是我救命恩人,我惦记他怎么了。再说了,咱也不能撇下他吃独食不是。”
烛念幽幽说:“他不吃东西。”
“是不喜欢还是不能。”
“......不知道。”
“啧,你这侍女做的倒是轻松。”
烛念无话可说。
临近肉快出锅的时候,陆终又催她去找人。
他实在是想见那个人,自渡厄湾出来后,他还没见着他呢。
“主人正在尸谷修炼,闲杂人等轻易进不去,你催我也没用。”烛念说。
“那你跟我说尸谷在哪,我去找他。”
两人正掰扯着呢,便见隗玉缓缓从院外走进来。
陆终看过去,月光下的隗玉被镀上了一层温温润润的光,将他周身沉静清冷的气质凸显得越发迷人。
“你回来啦!”陆终朝他招手,“快来,我做了好吃的。”
隗玉走过去,见烛念一只脚踩在灶台上,正弓着身子用手从锅里挑肉吃。
“不必。”他说。
“哦。”
烛念吃的很快,转眼半锅肉就进她肚子里了。
陆终来不及失落,赶紧冲过去跟她抢。可惜烛念毕竟是练过的,那手速,不知比他快多少倍。
眼看着最后剩的一点也要进她肚子里,陆终急了,“你给我留点。”
“留屁。”
“烛念,随我进屋。”
一旁的隗玉突然开口。
陆终乐了。
烛念嘴里啃了一半的骨头咕噜噜滚落下来,忿忿不平道:“主人,你帮他!你偏......”
隗玉眸子冷冷扫过她,吓得她立马闭嘴,乖乖跟上。
进去屋内,烛念自觉关上门窗。
“见到斩星辰了?”隗玉问。
烛念点头,“见到了。不过老东西那边已经杀红了眼,魔宫被杀空了小一半。斩星辰说等时机成熟,再跟咱们里应外合,一起灭了老东西。”
“嗯。”
“不过有句话,烛念不知当不当讲?”
隗玉看向她。
“主人,您这次玩过火了。”
隗玉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抬手轻轻一挥,烛念就摔出去好远。
烛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跪下,坚持说道:“您一直放任镇鬼司做大,又引诱司君谋夺魔主之位。几百年来乐此不疲,属下都腻了。但这回的司君实力不容小觑,咱们单单依仗一个斩星辰怕是打不过,而您又重伤未愈......”
“烛念,”隗玉打断她,“再多说一个字,本座掐断你的脖子。”
烛念听着他森然的语气,狠狠打了个冷战,“属下多嘴。”
“那个陆终......颇有些来历,”烛念继续说,“锁魂河怕他,方才我与他一起掉落河中,河水一反常态纷纷避让他。主人,这人留不得。”
隗玉淡淡看着她,“留不留,不是你说了算。”
说完,他又补上一句,“你让着他点。”
烛念:......
屋内两人迟迟不出来,陆终吃完饭闲着没事干,就自己跑出去闲逛了。
这长瀞鬼渡背山面水,锁魂河横穿其中,河以北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河以南则是陆终他们呆的院子,院子再往南走有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梨树,开着花,白茫茫一片。
陆终就在林子里乱逛,他想着娑灵果是果子,该长在林子里才是。
可他进了梨林才发现,树是假的,毫无生机,更别提长什么奇珍异果出来。
梨林深处有一小山坡,坡上独独有棵粗壮的老梨树,花枝低垂,花瓣稠密,像一把遮天蔽日的大伞,站在树下,便可以将对岸的情形全部收入眼底,而且他发现树下石堆上似乎有人坐过的痕迹。
隗玉找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树下练拳。
隗玉走到近前,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练。
陆终打完一套拳,走过去,“你以前经常坐这里?”
隗玉沉默片刻,“嗯。”
“这里风景确实不错。”他以为隗玉是喜欢这里的风景,“不过一个人看多少有些寂寞吧,以后我陪你。”
隗玉又不说话,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唉,你话可真少。”陆终继续没话找话。
他拉着隗玉在石堆上坐下,问他:“你以前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他压根没指望隗玉会回他,自顾又继续说道:“我是没有的,我说以前。不过现在有一个,你想知道是谁吗?”
说完,他低头去看隗玉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终笑着打趣,“是不是猜到我说的是谁了?”
隗玉目光沉沉地扭头看向他。
此刻,他的眼睛黑漆漆一片,里头什么也没有,空洞得像是个没有神魂的假人一样。
陆终被吓了一跳,挨着他的半边身子几乎立马就僵硬得动弹不得。
“你......你怎么......”他拉开点距离问。
隗玉缓缓歪头,面无表情地开口:“你怕我?”
陆终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没有回他。
隗玉:“过去一千多年,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坐坐,就坐现在这个位置,刚才.....有些走神罢了。”说完,眼看着陆终又往后退让,便倾身压过去说,“你刚才说什么?说你有喜欢的人?”
“是。”陆终撑着身后的树干停住不动,任凭隗玉凑近看他的眼睛。
“那你说一遍,你喜欢的是谁?”
“你。”陆终回。
隗玉神情不变,但周身气场开始变得森冷。
陆终皱眉,不高兴地问:“你不信?”
他在擂台上向来是个极具攻击力的拳手,不管对手是强是弱,他都是最先出手的那个。因为他坚信,拿到主动权就是成功的一半。
不过随着这句话落地,隗玉的威压突然铺天盖地朝着陆终倾泻而下。
那是犹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恐怖气场,陆终从来没有见过。
与这气场一同而来的,是隗玉邪魅至极的笑,不对,他并没有笑,他只是微微牵着嘴角,一字一句道:“你自己信么?”
陆终沉默不语。
隗玉起身,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声道:“所有人都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陆终仰头回望他,枝头梨花白如堆雪,层层叠叠。隗玉红衫垂地,身姿清逸。
“陆终,”隗玉一寸一寸弯腰,直到唇角几乎要吻到陆终的鼻尖,“既然你说了喜欢,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要如何取、悦、我?”
他的声音低哑魅惑,像是惑人心智的精怪。
陆终咽了口口水,转头不敢看他。
那天之后,陆终在小院再也没有见过隗玉。
烛念说他去尸谷养伤了。
书中说,隗玉是被底下想要造反的人算计重伤,可陆终想不通,明明他有毁天灭地的傀火,为什么还会被人伤到。
“我主人很少动用傀火的。”烛念说。
此时,两人正蹲在院子里处理新抓来的鼠兔。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自打我跟了他,就没见他使过。所以,度朔山上很多人都说傀火是假的。”
陆终手上一时失了分寸,将鼠兔的耳朵揪了下来。
“你说度朔山,是鬼城吗?万魂窟里的地魂爬出来,是不是就住度朔山上?”他又问。
“不算吧,度朔山很高的,鬼城在山脚,我们魔族住在山顶。”
“两边互不往来?”
烛念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你知道墟川死气横行,寸草不生,而你们这些低等的魂族是要吃要喝的,你猜吃的喝的从哪里来?”
“魔族?是黑薯?”
“聪明。”烛念说,“作为交换,魂族臣服于我们,供我们差遣使唤。”
“这次造反的是魂族?”
烛念摇头,“这你就别管了,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事。”
“那他的伤......什么时候能好?”
“谁知道呢?”
陆终揪着手里的鼠兔腿,犹豫着问:“现在还有人在追杀你们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总得看看自己跟着你们安不安全吧。”
“啧,除了跟着我们,你还有第二个选择吗这位小兄弟?”
陆终叹口气,“那就是说这逍遥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怕什么,主人哪怕带伤也是碾压他们的存在。”
说着话的功夫,鼠兔处理好了,陆终三两下把它丢锅里,让烛念盯着。
“我去尸谷喊他回来吃饭。”他说。
“主人不吃东西。”
“你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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