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飞快地将握着药瓶的手缩回柜台下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他紧张地、僵硬地转过头,再次看向那个沉默的监控摄像头。那个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完了…被拍到了…肯定被拍到了…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敢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等待着,等待着那扇玻璃门再次被推开,等待着裴屿那张冰冷的脸出现,等待着那足以将他碾碎的雷霆之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外面只有雨声,店里只有冷柜的嗡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程砚僵硬的身体才微微松弛了一点。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紧握着药瓶的手,塞进了自己工服外套内侧的口袋里。
药瓶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冰凉坚硬。
他不敢拿出来看,甚至不敢用力呼吸。他强迫自己站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整理货架,擦拭柜台。只是动作僵硬,眼神飘忽,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后半夜剩下的时间,程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每一次店门被推开,哪怕是真正的顾客,他都会惊得浑身一颤,以为是裴屿去而复返。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早班的同事打着哈欠来接替,程砚才像逃离地狱一样,脱下那身蓝色的工服,几乎是跑着离开了便利店。
雨已经停了,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漉漉的凉意。程砚一路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那紧贴在胸口内侧的、那个小小的、冰冷的玻璃瓶。
他不敢回家,怕裴屿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他拐进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才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颤抖着,用汗湿冰冷的手指,从衣服最里层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差点让他魂飞魄散的小药瓶。
冰冷的玻璃瓶,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质感。里面白色的药片,像几颗小小的毒药。
他死死盯着瓶身上的标签。标签是打印的,字迹清晰:
【药品名称:盐酸地尔硫卓缓释胶囊】 【用法用量:遵医嘱】 【患者姓名:裴屿】
裴屿的药!真的是他的药!
盐酸地尔硫卓……程砚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着。他记得在药理学课本上见过这个名字!是一种治疗……心绞痛的药!是心脏病的药!用于控制心绞痛和高血压!
裴屿有心脏病?!而且需要随身携带这种药?!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程砚混乱的脑海里!
那个冷酷、强大、像冰山一样难以撼动、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坠入深渊的男人……他……他有心脏病?!
程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恐惧。他看着手里这个小瓶子,感觉它瞬间重了千钧!这不仅仅是一个把柄……这简直是裴屿的命门!
如果他知道了药在自己手里……如果他心脏病发作的时候找不到药……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程砚猛地打了个哆嗦!他不敢再想下去!
但同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瓶重新藏回衣服最里层,紧贴着皮肤,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冰凉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这个危险的秘密。
他必须藏好它!藏得死死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拿出来!这是他的底牌,也可能是……催命符。
程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游魂一样走向医院。口袋里揣着刚结的微薄工资,还有那个滚烫的秘密。他要去缴费,能交一点是一点。
刚走到住院部楼下,手机响了。一个没有名字的本地号码。
程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裴屿!肯定是他发现了!监控!一定是监控拍到了!
他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犹豫了几秒,才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带着点不耐烦的粗哑嗓音,不是裴屿。
“程砚?彪哥让我给你带个话。”
彪哥?程砚一愣,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但警惕心丝毫未减:“……什么事?”
“裴老板那边,让我问问你,”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下个月五号,本金加利息,一共是十一万五,准备好了没有?裴老板让我提醒你,别动什么歪心思。”
十一万五!程砚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下个月五号?这才月初!他怎么可能?!
“我……”程砚想解释,想哀求,声音带着哭腔,“能不能…再宽限……”
“少废话!”对方粗暴地打断他,“话我带到了。五号,老地方,钱准备好。裴老板说了,这次,他要见到钱。见不到……”对方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残忍的意味,“你知道后果。别以为上次在便利店那点小事能怎么样,裴老板懒得管你死活,他要的是钱!”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
程砚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浑身冰冷。不是因为电话里的威胁,而是因为对方最后那句话。
“别以为上次在便利店那点小事能怎么样,裴老板懒得管你死活……”
裴屿…知道?他知道便利店那晚自己偷了药瓶?监控肯定拍到了!他知道了!但他为什么没立刻来找自己?为什么只是派人来催债?还特意点出“懒得管你死活”?
是警告?是暗示他知道药瓶在自己手里,但暂时不动他,只为了要钱?还是……他真的“懒得管”?觉得一个药瓶无足轻重?
程砚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紧贴皮肤的那个小药瓶。它还在。冰凉的,像一个定时炸弹。
裴屿到底知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砚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医院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前路,依旧一片漆黑,迷雾重重。他怀揣着一个足以致命的秘密,却看不清那个掌握他生死的男人的真实意图。
口袋里那点微薄的工资,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
钱……药瓶……裴屿……
他像一只掉进蛛网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只是被越缠越紧。
医院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味道。程砚捏着刚交完费的单据,薄薄一张纸,轻飘飘的,却抽走了他口袋里最后一点温度。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重症监护室(ICU),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隔着厚厚的玻璃门,母亲张素芬躺在最里面的病床上。氧气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皮肤蜡黄,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下去。几个月病痛的折磨,早已将这个曾经温柔坚韧的女人榨干了精气神。各种管子缠绕在她枯瘦的身体上,连接着旁边发出规律滴答声的冰冷仪器。那微弱的、起伏的胸廓,是程砚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程砚把脸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贪婪地看着,眼眶又酸又涩。妈,再等等我……再坚持一下……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不知道是安慰母亲,还是安慰自己。
“小砚?”一个带着疲惫和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程砚猛地回神,胡乱地抹了把脸,转过身。是母亲的主治医生,王主任。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了大半,戴着厚厚的眼镜,此刻眉头紧锁,看着程砚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种沉重的无奈。
“王主任……”程砚的声音嘶哑。
王主任叹了口气,示意程砚跟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窗外是医院的后院,几棵光秃秃的树在冷风里摇晃。
“小砚,你妈妈的情况……”王主任斟酌着词句,语气沉重,“不太乐观。癌细胞扩散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之前的靶向药……效果不明显了。”
程砚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窗台才勉强站稳。
“不……不明显了?”他艰难地重复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那怎么办?”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王主任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医者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第一,尝试另一种进口的靶向药组合,价格……非常昂贵,一个疗程大概在十五万左右,而且不能保证效果。第二……”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就是保守治疗,减轻痛苦,提高最后这段时间的生活质量。”
十五万……又是一个十五万!
程砚感觉自己像是被丢进了冰冷的深海,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胸腔,挤压着他最后一丝希望。裴屿那边十一万五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医院这边又砸下来十五万……二十多万!他就算把自己拆了卖了骨头,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最后无力地蹲在了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无声地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逼他!
王主任看着蹲在地上无声痛哭、肩膀剧烈耸动的年轻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程砚瘦削颤抖的肩膀:“小砚……我知道很难。但……你也要保重自己。你妈妈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这话像一把盐撒在程砚血淋淋的伤口上。他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是极度的痛苦和茫然:“王主任……就没有……就没有便宜一点的办法吗?求求您……再想想办法……我……”他想说“我什么都愿意做”,可喉咙哽得厉害,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还能做什么?去偷?去抢?还是……把自己卖了?
王主任沉默着,镜片后的眼神复杂。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目前……没有更有效的替代方案了。那两种新药是国际上刚获批的,效果相对更好些,但价格……唉……”他站起身,又叹了口气,“你再好好想想吧。决定好了告诉我。不过……要尽快。时间不等人。”
王主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沉重的脚步声像是踩在程砚的心上。
走廊里只剩下程砚一个人。他蹲在冰冷的墙角,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幼兽。巨大的无助感和绝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冰冷的棕色药瓶。
裴屿的药瓶。他的救命药。
一个极其疯狂、极其罪恶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最毒的藤蔓,再次疯狂地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如果他……如果他让裴屿永远也用不上这个药……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程砚猛地打了个寒颤,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他用力甩甩头,想把这种可怕的念头甩出去!不行!绝对不行!那是杀人!是犯罪!
可是……如果裴屿没了……那十一万五的债……是不是就……没人催了?是不是……就消失了?高利贷的债主死了,债是不是就烂掉了?那笔钱……是不是就能拿来给妈妈救命了?
这个充满诱惑又无比邪恶的推论,像魔鬼的低语,一遍遍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回响。
程砚痛苦地闭上眼,手指死死攥着那个小药瓶,冰凉的玻璃硌得掌心生疼。道德和绝望在他脑子里激烈地交战。一边是良知的拷问和巨大的恐惧,一边是母亲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呼吸声。
他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程砚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蹲得太久而麻木刺痛。他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大楼,外面天色阴沉,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他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个熟悉的、破败的出租屋楼下。他抬头望着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窗户,那是他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小窝。如今,窗户里一片漆黑,再也没有等待他的灯光。
就在他准备转身上楼时,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单元门口那个锈迹斑斑、早就废弃的蓝色牛奶箱。
箱门似乎……没有关严?
程砚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驱使着他,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伸出手,轻轻拨开了那个沉重、布满铁锈的箱门铁盖。
“吱呀——”铁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牛奶箱里空空荡荡,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破碎的蛛网。然而,就在那厚厚的灰尘底部,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用普通的牛皮纸筋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长方形小包!看形状和厚度……是钱!
程砚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那个小包抓了出来!沉甸甸的!他颤抖着,飞快地撕开牛皮纸筋——
一沓沓簇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百元大钞!足足有十沓!整整十万块!
程砚的呼吸瞬间停止了!血液疯狂地涌向大脑!十万!整整十万!这……这是谁放的?!
是裴屿?!他派人送来的?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难道是……彪哥?或者别的什么人?放错了地方?
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恐慌瞬间攫住了程砚!他双手捧着这突如其来的巨款,像捧着滚烫的炭火,又像捧着救命的仙丹!他紧张地、飞快地环顾四周。清晨的小区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是谁?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牛奶箱里。在刚才放钱的位置旁边,在厚厚的灰尘里,还静静地躺着一个很小的、不起眼的东西。
程砚屏住呼吸,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它捻了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非常廉价的银色金属指环。指环的样式极其简单,就是一个光面圆环,表面甚至有些磨损的细小划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黯淡的光。
没有纸条。没有留言。没有署名。
只有这十万块现金,和一枚磨损的旧指环。
程砚呆呆地站在冰冷的牛奶箱前,手里捧着十万块钱,指尖捏着那枚冰冷的指环。巨大的疑惑像浓雾一样将他包围。这钱……这指环……是谁给的?为什么放在这里?是给他的吗?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那个装着裴屿救命药的小瓶子还在,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它的冰凉坚硬。
裴屿的药……牛奶箱里的十万块……
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程砚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母亲在ICU等着救命!这十万块,加上他手里还剩下的一点,勉强够支付那个新靶向药一个疗程的费用!
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害怕和猜疑。他飞快地将那十万块钱重新用牛皮纸包好,连同那枚小小的指环一起,紧紧塞进了自己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然后,他像一阵风一样,转身,朝着医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钱有了!妈妈有救了!
至于这钱的来历……至于裴屿的药瓶……还有那枚指环……所有的疑问,都被此刻巨大的希望暂时压了下去。程砚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妈妈!无论如何,先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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