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渡怕被他笑话,闷头一口将其喝下。
酒的辛辣直冲脑门,呛得沈明渡咳出眼泪来。菩萨庙那边的火光早包熄了,寝殿中,只有一支烛被点着。
李极乐笑他,一边着轻拍着他的背。
那晚,沈明渡第一次放下所有戒备,与李极乐说了许多。
已过亥时,不早了。
“你该睡了。”
李极乐道。
沈明渡的双颊泛着酒醉后的红晕,双眼迷离。
他靠着桌子,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哽咽:“他们欺我,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李极乐右手穿过他的双膝,将人横抱到榻上。
“小殿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可以替你杀。”
他说着,眸子黑沉沉的,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烛火摇曳,为李极乐打上了层暖光,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了许多。
沈明渡似是看痴了,呆呆道:“菩萨…”
李极乐听到,为他掖好了被角。
“菩萨?”
他嗤笑。
“爷可比菩萨灵得多。”
——
鸳鸯楼。
“二太子。”带着鬼怪面具的人进来。
“讲。”
说话之人正拿着把扇子,欣赏着幅美人图。
“火已经放好了。”
沈昭将画卷收起来,目光阴冷。
“要下雨了。”
……
天大亮。
沈明渡醒来便往菩萨庙去。
那场火太大,八成是烧得面目全非。
沈明渡推开那扇乌漆门,心下一沉。
屋顶只剩几根焦黑的房梁,南无世观音菩萨像也烧毁了半边身子。至于他平日睡的那处,已经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沈明渡红了眼。
这菩萨像陪了他那么久,已是他的信仰。自己没护好,他心里自责得很。
可现场太过奇怪。先不说因何起火,单说这烧成灰碳的床塌,就不符合常理。
床塌在背阴处,远离火源。听下人们说,火源是一只飞落在屋顶的孔明灯。
可他睡的地方也着了火,看燃烧痕迹,应该是蜡倒在了书案上。
可他明明记得昨晚用的蜡烛燃尽了,留了个小尾巴被自己丢了。之后又从储备中拿出了两支新的放上去了。
看来是又多了位皇子,有些人坐不住了。
沈明渡抬眸看像那座烧了半毁的菩萨像,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李极乐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那人总是戴着个破面具,不过人总是有自己的秘密。两个都是聪明人,问得太清楚,反倒没意思了。
门外人声传来声音。“见过五太子。”
乌乌泱泱之十多号人在外候着。
“何事?”沈明渡心中暗惊。
要知道,那天给自己打扫偏殿都没这么多人。
“回殿下,我等来此修缮菩萨庙。”一个看看像领头的工匠道。
沈明渡不疑有他。
这庙这么久都没人来管,应是让它自生自灭,给宫里添个柴房之类的。
现在修缮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沈齐未思及故人?还是说皇宫里又出现怪事,要驱邪?
“谁派你们来的?”沈明渡问。
“回殿下,是宸王的意思。”
“宸王?”沈明渡想着。
就是那个沈齐未要自己去偷人兵符的冤种皇叔?
他侧身,将一群人让了进去。正在他暗自苦思时,赵晁来了。
“殿下,宸王有清。”赵晁拿着拂尘,挺着胸脯道。
“何事?”
“去了您就知道了。”
沈明渡只好闷头跟上。
还不知这宸王是哪何许人物,只知他握着北国大半兵权,倾权朝野。但那人既然肯帮自己修庙,应该不会有什么恶意吧。
他心中打鼓,手心捏出了汗。
过了月亮门,赵晁就退下了。只剩沈明渡一人在风中摇摆。
李极乐喊了他一句。沈明渡这才看到树上有人。
不过这样的开场,好像有些熟悉。
这京城的人真是怪,一个两个的都喜欢爬上爬下。
沈明渡又想到了心中的那个李长安。
李极乐翻身下来,递给沈明渡颗柿子。
柿子在树上从秋天一直待到冬天,南国的品种。
沈明渡拿在手里,没吃,他现在没那心思。
眼前这人生了张书俊美的五官。桃花眼,平静如湖,深不见底,好像有些眼熟。他鼻子高挺,嘴唇微薄。
李极乐今日换了身红色的衣服,金色的织线勾出一只只穿于云间的仙鹤。像枝带毒的花,妖冶又吸引人。
“见过宸王。”沈明渡低头作揖。
李极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怎么?不记得我了?”
“记得。”沈明渡道。
他认出那天与沈齐未一同到偏殿看到他狼狈样的,正是此人。
“哦?”李极乐双眼微眯:“你说说看,记得多少?”
“没多少,”沈明渡诚实地回答道:“我一直待在偏殿,只不过是那日与宸王打了个照面而已。”
看来是没认出来。
李极乐移步到亭中八仙石桌上,沈明渡亦步亦趋地跟着,问心中不解:“宸王找我来是为何?”
李极乐抿了口茶,示意他坐下。
沈明渡警惕,没肯。
上好的龙井在沸水中舒缓开来叶片。
黄绿色的清透液体倒入杯中,像南疆的玉。热气氲氤而出,蒸腾而上。
两人隔着水雾,心中揣摸着各自的心思。
“我知道你想要的。”李极乐说。他声线压了压。
“我听不懂宸王在说什么。”沈明渡表面平静,但心中早已乱成一团。
他知道了什么?是知道偷兵符的事,还是旁的?是假装如此故意诈他。
这人城府太深,沈明渡看不透。他只能处处小心才好。
但愿他不会太刁难。
李极乐抿了口清酒,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那我与你父皇路过偏院,那动静是你故意弄出来的。让我猜猜…”
李极乐一手支着头,桃花眼半眯着,像只享受猎物臣服于他的头狼。他今日以常日的面貌示他,一是个李长安那个身份不好查什么,二是来探探这位小皇子的底。
往后可能是要安排到身边的人,得查干净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李板乐破天荒的没有派季无忧探底,也没有联系自己手下的暗桩。
换句话说,他想亲耳听听这跟他玩心眼儿的小皇子能说出点什么。
李极乐轻瞌着眼,像头吃饱后假寐的狼。
“让我猜猜…”
他吹了吹杯中飘出的雾气:“你事先知道沈齐未会去,可能是听到了我们在菩萨庙的声音,又或者是沈齐未身边有你的同党?”
沈明渡握紧了手,掌心被指甲掐出红印。
“宸王此话何意?”
沈明渡打断他:“我对北国,一遍赤心,天地可鉴。”
少年嗓音清脆,但有几分假?几分真?李极乐听罢,嗤笑一声。
沈明渡心里紧张。
他本就闷着气,可这关头,沈明渡不好发作。“宸王不信?”
他问李极乐,语气中多了些急切。
后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靠着椅背,说:“你的真心,关我什么事?”
“沈齐未现在没有实权,空壳子罢了。不如…”
李极乐接着说……
——“不如跟了我。我许你坐龙椅,可好?”
沈明渡瞳孔微缩。他猛地抬头看眼前正优雅品若的男人,好像刚刚那猖狂的话不是从他嘴中说出来的。
沈明渡皱眉:“宸王就不怕我将今日之事告诉当今圣上?”
抢夺太子之位,一路凶险。
稍可不慎,便会送了命。
宫城水深,沈明渡是知道的。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就遭来这么多灾。
什么破命?沈明渡愤愤地想。
李极乐听闻,抬眼打量着面前容貌俊秀的人儿。
“你不会的。”他说。
“宸王就这么自信?”
“随你的便,”李极乐回道:“殿下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拎得清。就算是你说了,我无非就是跟你那个爹撕破脸,多花点心力,攻破京城。对我来说,结局反正都一样。”
沈明渡沉默着。
李极乐也不着急,他喝着茶等他回应。
此时的沈明渡心中早已乱了。到底是大场面见识得少了。
先不说他要不要答应,光是看着这番话,就处处是陷阱。
这人不仅比自己想得更难应付,光是那张口闭口就要杀皇上的嘴,都让他心惊。
京城都在传那鬼面宸王手段残忍,心狠手辣,不将国之律法放在眼中之类的云云……
宸王的手段。他沈明渡今天,领教了。
“容我想想。”沈明渡道。
李极乐挑眉,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我有一事想不通,”沈明渡直视着他,像风雨中倔强的花:“恳请宸王为我解惑。”
李极乐欣然道:“乐意效劳。”
少年将手中的柿子放到石桌上:“我并不受他的器重,也没什么积攒人脉。”
为什么,是我?
沈明渡暗声问到:“还有,想要权,你大可自己杀了沈齐未,自己当皇帝。”
为什么,还要找我?
李极乐将凉掉的茶倾倒在地上,缓缓开口:“做君主的,自然是要站在风口浪尖上,死得早。”
来迟了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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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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