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番商讨过了两个时辰，沈梓玉还要抓紧时间去赶场与苏伦泽碰面，此时微笑送客：“段公子不若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我也想消化这些新接受的知识。”
“我们下次再畅谈个痛快。”
段哲生揽着那堆宣纸，眼神坚定，与沈梓玉道别：“好。一言为定！”
送段哲生离开后，沈梓玉坐上马车去到景凝楼，算算时辰，也不是太迟，刚好到约定时间。
厢房之内，苏伦泽一席白衣，负手立于窗前，他俊逸的身姿倒是比那窗外的梨花还要艳丽三分。
沈梓玉抱着刚才整理好的一堆东西上楼来，进房之后，便将那宣纸纷纷扬扬甩在男子面前。
苏伦泽：“？”
她咳了两声，先为自己倒茶，喝几口茶润润喉，而后语气严肃，“苏公子，我要给你的诚意，便是具体的农事之治。”
苏伦泽挑眉，沈梓玉这番在他眼里算是班门弄斧。他开始研究农利时，沈梓玉还不识字。不过，他倒是愿意洗耳恭听，且看这位公主殿下究竟能说出些什么。
“那么，你可要听好了。”
沈梓玉把段哲生给她讲的东西，用自己话语再说给苏伦泽听，也算是巩固复盘一遍。她在那基础上，划分地更为精细，也多加了几个她在后世听闻的办法。
苏伦泽细细听着，从刚开始的不甚在意，到后边的端正重视。他越听越心惊，沈梓玉的这些讲解，与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研究相差无几。更重要的是，许多方法更像是自创，古书典籍之中全都无此种记载。但如此大胆又有根据的想法，姑且一试也未尝不可。
这个时代的女子其实不能学习这些。虽然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就算是女子之身，也能识字读书。但传授的一般是女学里的吟诗作画。女子学习的多是些风花雪月，无关痛痒的东西。
苏伦泽实在难以想象，她一个没接触过外界，也读不了多少正经学书的深闺女子，是从何处习得来如此磅礴的学识和独特的见解。
上次在景凝楼外，沈梓玉拉着她衣袖的字字句句，已经让苏伦泽对她刮目相看，越接近她，越发觉得那些只是此女的冰山一角。
深居简出的五公主殿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在宫中这些年究竟学了些什么？
沈梓玉如果知道他所想，必然会告诉他，她只是学会了当一个中间商。
苏伦泽默然良久。
他是尊重学识的读书人，倘若这天下有复兴的希望，战争有结束的那天，国家会迎来一个开明的君主。那么，即便这个君主是女子之身，又有何妨？
苏伦泽只注重结果，只追随他想真心相付的眀君。他抬眼，“忠”字跃然而上，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苏伦泽的声音审慎，跪于地上三拜九叩，朝沈梓玉行君臣之礼，“微臣愿助公主一臂之力。”
“希望公主得道那日，莫忘今时之言。”
沈梓玉笑，将苏伦泽扶起，她的双眼很亮，单是与之对视，人们就会不由自主地相信她说的一切。
“沈梓玉在此发誓，日后若登帝，必会强盛东灵国，届时政通人和、国泰民安。”
此时的五公主殿下比阳光更耀眼，“我以我的性命作保证，将会以此作为目标，终我一生。”
*
她心情舒畅，回到镇北将军府，进入房间时，又见到携玉和那晚一样的姿态在等她。
“怎么啦？”沈梓玉问他。
携玉模样很正式，沈梓玉心里没底。他不会是又在怪自己没带他出门吧？
他的嗓子彻底恢复，说话声音如玉石般悦耳动听，“属下想去镇北将军麾下历练，公主殿下还未给准确答复。”
确实有这事，沈梓玉也认真思考过，若是之前携玉这么说，她必定欣喜同意，但前几日才发生击蹴事件，再进镇北将军军中，方腾进肯定往死里搓磨他。
那晚上本想安抚携玉，给他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沈梓玉本以为携玉过两日恢复状态，便不会再提，可不曾想他倒是比那时更执着。
“不可。”沈梓玉叹息一声，把跪着的携玉拉起来，“你已与将军军中有声望的人结仇，形式对你不利。”
携玉却越发坚定，他目光如炬，不像是一时兴起，“若我连这都抵挡不了，如何守护在公主身边？”
他不肯起来，仍是低头跪着，背挺得笔直，语气虔诚，“属下知晓公主殿下要做的事十分艰险，您出门从不带护卫，那么我也没有再留在您身边的必要。”
携玉声音沉稳，“既然公主身边不需要我，那么我就去军营里，成为公主殿下登顶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
“望殿下成全。”
沉默良久，沈梓玉垂眼看向他，声音很轻，“好。你去吧。”
得到这应允之语，携玉才起身，不曾想沈梓玉忽然拉住他的手，目光盯着他，语气正经，“可是你要记住，携玉。”
“我身边不需要那种献出性命以表忠心的人。我知道你的决心，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
沈梓玉算是看出来了，虽不知携玉之前经历过什么，但那些自卑仿佛烙印于少年的骨子里。每当有人对他好时，那灵魂便会隐隐作痛。携玉发了疯般，抓住这一点点的暖光，拼了命要报答。
好像只要他不做回应，不珍惜这爱护，他所感受到的温暖便会如镜中水雾，霎那间从他手指中溜走，消散不见。
可沈梓玉不知道，她这番鼓励般的言语，却能拯救未来战场中声名赫赫的御国大将军。
那个男人在一片火海之中，只因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要珍惜生命，奋力杀出一条生路。
*
沈梓玉度过一段十分忙碌的时间。
她每天早上都与苏伦泽交接一些事情，沈梓玉在吴经县令和郡守之子中间牵线搭桥，让两人认识，再结合她那些宣纸共同商讨。
除此之外，沈梓玉也在竭力向霍中奉引荐苏伦泽，希望他能到朝堂上任职，若是被皇帝发至边郡治救饥荒，再好不过。
沈梓玉每日中午的行程，便是让刘南向她汇报接近四皇子的进度，下午则去市集缠着钱蕊，帮她打下手，做一些胭脂分类的事情，拼尽全力与这位身怀奇术的美人交好。
她晚上还要熬夜学习数学，以此来保持与段哲生的知己之情，攻略这个目前还没被拿下的男人。
在此同时，她每天坚持抽出时间，在爱护她的哥哥们面前刷存在感，时不时给他们送一些各种各样的东西以表孝敬。
就这样脚不沾地连轴转几天，沈梓玉终于明白，当皇帝会有多累。尤其是创业初期。她往床上一倒，只想长睡不起。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沈梓玉叹了一口气，她眼神空洞，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去开门。
霍中檀见沈梓玉状态不佳，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低声问她，“最近在做什么？”
沈梓玉频繁出门，来回周转，并且不带任何人随行。因为沈梓玉的强烈要求，且她百般保证自己独行时不会出事，霍中奉也撤了暗卫。于是，她的行踪难定，在将军府的人看来颇为神秘。
沈梓玉勉强笑笑，“只是出门和一些朋友见见面。”
霍中檀也不再多问，而是关心道：“要多休息。”
沈梓玉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又问他，“大表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我军中无事，想邀你一起去踏青。”
沈梓玉算了算，苏伦泽刘南那边的事是交代完了，她原本准备今日下午照例去钱蕊那里，但既然霍中檀主动邀请，她断然不会拒绝。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
“我们去哪呀？”
“栖慈寺。”
霍中檀答完后，似是觉得简短，补充道，“那儿花开的正艳，风景甚好。”
今日是四月初一，沈梓玉不知不觉在将军府呆了二十天，也到该回宫的时候了。
她头梳垂髫分肖髻，戴上次那支银蝶流苏簪，换了身缕金百蝶纱裙，整个人明媚又阳光。
“走吧，表哥。”沈梓玉步伐轻快，爬上马车后拽了拽霍中檀的袖子，笑意盈盈。
霍中檀垂眸看她，“好。”
马车很快到山下，这里树木郁郁葱葱，和风温煦适中。栖慈寺是京中最有名的寺庙，来上香的夫人小姐数不胜数，今日也不例外。
沈梓玉被霍中檀牵下马车，好奇地看向周围，景观确实很好，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系统，原身之前来过吗？”
系统查了查，“没有。”
沈梓玉很好奇，“那五公主殿下一般都在干嘛？”
“在宫内学习女德礼仪，抄佛经，作书画，练刺绣。”
沈梓玉：“……”
这个人设她维持不了一点。
霍中檀见她呆愣，摸了摸她的发，问沈梓玉：“在想什么？”
沈梓玉摇头笑笑，“只是风景很美所以看呆了，我之前没有来过这里。”
“表哥想去抽签吗？听说这庙里的姻缘签很灵。”
霍中檀表情变淡，“你有心仪的男子？”
沈梓玉哭笑不得，“比起我，难道不是表哥更着急一些？”她眨眨眼，“我听舅母说，你随父从军的那两年，家里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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