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前面不断地抽着马鞭疾驰，马蹄声溅起一片片水花。
原本慢悠悠的马车，为了跟上林昭的步子也加快速度起来，整个车身不停地晃动着。
坐在轿中的顾明堰和马璟整个身子被颠起又落下，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两人瞬间再次腾飞。
顾明堰被颠得脸色苍白，忍着肚内的恶心，掀开帘子无力地喊道：“小昭，慢点，我吃不消了。”
林昭朝后睨了一眼，冷冷地勾起嘴角道：“百姓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就等着朝廷押运的这些粮食，慢不了！顾大人，你就忍一忍吧！”
在暴雨中渐渐清晰的人影混杂着震响的马蹄声仿佛是黎明前的曙光。
“来了！朝廷来送粮食了！”客栈老板从屋外跑了进来高呼道。
原本死寂一般的堂内顿时沸腾起来。
“太好了，终于有吃的了。”女人紧抱着孩子流下来眼泪。
客栈内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不由得也抱在一起红了眼眶。
—
客栈老板招呼着官兵将搬运下来的粮食放入货仓之中。
顾明堰软着脚，扶着马璟的胳膊一点一点挪了下来。
“顾大人，小心脚下。”马璟道。
即使落了平地顾明堰觉得眼前仍是一片天旋地转，恶心感再次涌了上来，扶着一旁的柱子瞬间就吐了。
“顾叔。”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出。
顾明堰接过马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不过转身之间，就换上了得体的笑容，端得一副长辈的姿态道：“雁儿啊，顾叔很久没见到你了，还是一表人才，容貌俊艳。”
谢雁看着顾明堰苍白的脸，关心道：“顾叔身体这般差，应该在家好生修养着。”
顾明堰无奈地叹口气道：“唉，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效力嘛，即便我现在卧病在床，也得爬起来为皇上分忧。”
站在一旁的苏青云在心里冷哼一声。
又是一个说得比做得好听的人。
在系统给的地图上来看，东川县离都城不算太远，但凡路上加快点进程，只需三日就可以到，但顾明堰在路上拖了足足六日。
这人就不是诚心来赈灾的，只是靠赈灾这个明头给自己的乌纱帽上渡个金。
官兵走了过来，作揖道：“大人，这间客栈所需的粮食已经搬好。”
顾明堰现在对马车有些阴影，对着马璟道：“马大人，其他地方分发事宜就先交给你了，我和雁儿好久不见，正想叙叙旧。”
马璟点头道：“好，那顾大人你先再此好好休息，到时我们再来接你。”
—
客栈老板明了顾明堰是朝廷派来的官员，立刻将珍藏多年的好茶拿了出来。
拿着茶壶恭敬地给三人沏茶，笑着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顾明堰很是享受这种待遇，抿了一口点头道：“这茶不错，你先下去吧。”
“好，几位大人请慢用。”
客栈老板离开后，贴心地给几人关上了房门。
顾明堰笑着看向谢雁，又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苏青云，问道：“雁儿，这位是？”
他的本意是希望这位不想干的人可以识趣的离开。
苏青云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起身时，却被谢雁拉住了手，淡声道：“顾叔，她是我朋友。”
顾明堰见谢雁的态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继续如同长辈一般关切道：“小姑娘名何？可有十六？”
苏青云落落大方道：“苏，苏青云。十五，不到十六。”
顾明堰听到这个姓，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神色，和善道：“好名字，不过十五就长得这般标志。”
眸光微偏又看向谢雁问道：“雁儿今年应该是十九了吧，前几日里我还和你父亲续过旧，自从你为官后，就忙碌了起来，你母亲也时常挂念你，近日身体可好？”
谢雁淡声道：“多谢顾叔挂心，身体无恙，也时常有与爹娘通书信。”
顾明堰笑了笑，肩背微微前倾，“前途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根本，不过贤侄怎么来到东川县这地界？”
“受皇上所托来查丢失的古宝。”谢雁坦诚道。
顾明堰听完，整个身子微朝后靠了靠，语气轻松道：“那贤侄一定要多加小心，此次灾情不容小觑，钦天监说这次东川县的灾祸可能比往年的要厉害得多。”
谢雁看向顾明堰，顿了一下后才道：“嗯。我一定小心。”
苏青云也看向顾明堰，心中突然升起一丝疑惑。
先前觉得这人是为了加官进爵才来到东川县赈灾的，但随即又想了想，这种喜欢做表面功夫，又贪生怕死的人，真的会为了爵位舍身险境吗？
况且听谢雁说过，这人原本根本不负责东川县这块的赈灾事宜，而是特意向皇帝请旨。
秋季本就灾祸多，他若单单是为了加官可以选个不那么威胁的地方赈灾，北方地区干旱可比东川县这块要安全得多，毕竟暴雨可能引发洪水，泥石流等诸多不定性因素。
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导致他不得不自己亲自来？
连日来的暴雨让客栈内的各个角落都散发出了一股潮湿的气味。
顾明堰微皱起眉道：“贤侄，这客栈这般小，要不你们等会儿和我一起去县衙吧。”
谢雁本想拒绝，但随即想了想，若是他们四人走了可以空出两个房间，倒是可以让其他人住得稍微宽敞些，也能再收留些其他人，便点头道：“好，多谢顾叔。”
—
临近夜幕，暴雨的声音打在顶棚的声音越发清晰，苏青云掀开轿帘往外看，街道上的水位又升高了些。
可想其他一些地势较为低矮的地方得淹成何等模样。
太阳落了山后，视线本就不好，再加上暴雨，朝外望时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
在雨幕中，苏青云仿佛听到了几声朦胧地呼喊。
“救命啊，有没有人？”
苏青云扭头问道：“谢雁，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一旁的顾明堰接话道：“什么声音？苏姑娘应该是听错了吧。”
谢雁道：“去看看吧。”
话落，马车就掉了个头。
顾明堰却阻拦道：“外面这么大的雨，你们还是别去了吧，要是淋湿了，得了风寒就不好了，若真有人，直接去附近客栈——”
然而顾明堰还没说完，苏青云和谢雁就撑着伞下了轿。
一处屋檐下，的确蹲着两个人，男人浑身都湿透了，怀里还抱着一女子，见终于有人来了，忙激动地喊道：“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子，我娘子还怀着身孕。”
苏青云将手中的伞递给男子，道：“你们先和我们去县衙。”
谢雁将伞偏向苏青云，夜风混着暴雨让苏青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赶紧上车吧。”
县衙门口此时灯火通明，东川县县令姜淼早已等在门口。
顾明堰下了轿，姜淼加快脚步迎了上来，焦急道：“巡抚大人，朝廷送来的米粮可还有余？”
“怎么？”
顾明堰见东川县的县令是名女子，语气与先前完全不一样。
姜淼微皱起眉，如实道：“我这衙中也收留了几十人，现下米粮也紧缺得很。”
顾明堰刚摆手道：“没——。”
却被一旁的谢雁打断道：“还余下一些。”
说完还看向顾明堰道：“顾叔忘了吗？”
顾明堰收回手，笑了笑道：“你看我这脑子，还是贤侄记性好。”
说完扫了一眼一旁站着不动的官兵道，“还不给姜大人搬进去。”
几人跟着姜淼进了衙内，大堂内围坐着好几十人。
看见一道道米粮被搬了进来，眼睛立刻放起了光。
夜已深，姜淼将几人带到了厅堂道：“几位大人舟车劳顿多日，赶紧先用膳吧。”
顾明堰看着桌上的干涩的大白馒头和馍，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道：“朝廷供给的粮不是刚到，怎么还是吃这些？”
姜淼作揖解释道：“顾大人抱歉，现在是特殊时期，这场暴雨也不知持续到何时，之后的供给也不知何时能到，得先未雨绸缪起来。”
谢雁几人早已落座，顾明堰和马璟两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顿饭吃得顾明堰心中很是不舒坦，桌上的饭菜也没动几筷子。
回到房内，顾明堰刚准备卧下休憩，就听见传来一阵敲门声。
“何人？”
“顾大人，是我。”马璟压低嗓音道。
顾明堰拉开房门，就见马璟手中拿着个精美的食盒，他走进屋内，将食盒中的佳肴一一摆在桌上道：“饭间我就见大人没用什么，定是还饿着，就去灶房烧了些好的。”
顾明堰看了一眼桌上的美食道：“可有人看见？”
“下官一个人去的。”
顾明堰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马璟道：“此次回都城，我定会将东川县这里的事宜好好禀告给皇上。”
马璟听闻，一下子乐了，忙作揖道：“多谢大人。”
—
晚间，苏青云吃了不好白馒头，现下肚中仍涨着，便一个人提着灯盏在长廊处走着。
雨水从屋檐处落下，连串成线。
微弱的烛火在雨夜中摇晃，突然一个人影从角落中冲出，撞向了苏青云，苏青云下意识朝一旁抓了个东西稳住身形。
撞人的是名男子，他赶忙道：“抱歉，夜里太暗，没看清人。”
夜风吹过，男子姣好的衣摆在空中摇晃。
苏青云摆了摆手道：“没事。”
风吹得苏青云微抖了抖，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正要转身离开时，感觉到身旁的风被人挡住了，寒凉的手落入一只温柔干燥的手掌中。
苏青云突然愣了神。
她皱着眉转身看向身后已然空无一人的长廊。
刚才那人手上的茧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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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灾情严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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