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又是两年,永徽二年的夏天实在是有些热,热得人心都是燥燥的,对什么吃食都提不起兴趣来,脾气也总是会冲着一些。
李婉八岁了,还没有分化,太学之中的同学却一个一个面临了分化。其中最出色的当属孙武和卫橙,孙武分化成了中品乾元君,这可是叫孙家一大家子高兴了许久。至于卫橙,则是分化成了中品的坤泽君,虽然不是乾元君,但却比孙武受到了更多的重视。
先帝是上品乾元君,已故的皇后娘娘也是中品的坤泽君,照这样子,陛下十岁分化成乾元君的可能性极大。卫橙和李婉的年纪相仿,只是稍长两岁,这年纪若是进宫的话也是极好的,何况两个人又有着从小同窗的情谊在。江沅也知道卫家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但算下来满朝人选,卫庭钧虽然有自己的心思,但到底算是个忠心的,他的小孙女...身份也是最够得上的。江沅没说什么,只静静等着李婉自己有主意的那一天。若是李婉想,那卫家便可以......
其余的几个倒不是十分的出众,许正邦与尹星程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下品的乾元君,一个是下品的坤泽君,至于卫南烛更是破天荒地分化成了中庸,至于李旭...则是个下品的坤泽君。
“这是什么东西?”李婉将自己的脑袋歪了过去,可惜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刚刚明明是有的。
尹星程刚刚就是在藏东西,这东西便是梁夫子布置下来的课业。梁夫子教授的东西太广,会教导下棋弹琴,也会教导书本上面的知识,重点就是在五行阴阳术之上。这东西在这些勋贵之家的孩子眼中就是不太上台面的事情,毕竟都可以交给别人或是经验老道的术士来做,君子六艺,也没有一项是这个,可见当下并不注重这个。加上梁夫子平日里面也不太喜欢布置课业,两个月说不定都不会有一遭,这也就导致了梁华布置的课业时常会被学生不重视,尹星程便是这些人里面最不将五行之术放在心上的人。
若是每天积累一点,这份课业其实一点都不难,但也要做好复习,现在梁夫子的课业便让太学之中的众人为难,除了早早就告假回家的杨明辉和一直努力学习的许正邦,李婉也同在头疼的一列。也不是做不出来,但定是不能做得出色。
李婉明明看见了,还以为尹星程是藏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呢,站在尹星程的桌子面前就不走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瞧见旁人都要一块儿聚拢过来,尹星程咬着下唇,最后还是拉住了李婉,示意她千万不要再大声说话了,省得更多人知道。
“陛下,我给您看,您别叫别人看见了......”尹星程往自己的桌洞里面掏了掏,随后两卷锦帛就被带了出来。
不过是两卷普通的锦帛罢了,李婉的双眼之中浮现出了疑惑,这有什么可藏的。尹星程看李婉还是不懂,咬了咬唇,就翻开了其中一卷锦帛,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小字。李婉默读了两句,双眼瞬间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尹星程。
梁夫子布置的课业可难,尹星程的手上竟然是会有答案。
尹星程生怕李婉走开,也怕李婉嚷嚷,连忙拉住了李婉绣着金丝祥云的衣袖,“陛下,咱下课的时候说,您可不能告诉别人。”
这不就是作弊......
李婉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如常,两道浅淡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了一起,心中更是陷入了抉择之中。每年两次大考,梁夫子不怎么布置课业,说不定这一回的课业就会算作大考,若是做不出来......
李婉没有主意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面,弯弯绕绕的主意想了一堆。临近下课,看着自己空空荡荡的课业。李婉咬了咬下唇,小虎牙磨了磨自己淡粉色的唇,到底还是下了决定。且就抄这一回,而且有两份,与尹星程抄的不一样,梁夫子这么好说话的先生定是不会发现的......
刚刚散学,李婉心里面揣着事情,还是不好的事情,对人说起话来也有一些心虚。好不容易将这些人都招呼走了,就剩下了一个尹星程,李婉却又被早早候在这里的钱权给吓了一跳,心脏瞬间加快,就差要突破胸口那层皮囊,直接跳出来了。
“陛下,怎么了?”钱权赶忙关心的问道。
李婉只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贴在自己的身上,被这夏风一吹,没有热的感觉,反倒是有些生寒。尹星程下午的时候一直在惴惴不安着,但现在看李婉是这样的态度,就已经明了了。心头大石放下来,尹星程就自然了很多,走到李婉的身边帮着李婉将钱权打发了下去。
“......”钱权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事,弓着身子退到了竹帘的外头。
看没了人,尹星程瞬间笑了出来,亲昵地将李婉拉了过来,将自己有的两份答案都展现在了李婉的面前。一人一份,这可不就是正好。
看李婉还不是那样坚定,尹星程只能用言语再推了一把子,“陛下抄吧,上半年的考核就看梁夫子了,到时候靖王殿下看着,必是会夸奖陛下的。”
李婉定了定心神,腮帮子微微地鼓了起来,龃龉了两下,“你抄了哪一份?”
“这一份给陛下吧。”尹星程十分慷慨地就直接将自己右手的这一份放到了李婉的手中,都是好东西。若不是自己出高价,那个术士哪里愿意帮自己写。
李婉接过,翻开了看了看,上头写的解答非常详细,与梁夫子教的完全契合。李婉咬了咬牙,将这锦帛揣到了自己的怀里面。
尹星程狗腿子一般地笑了出来,对着李婉比了一个翘起的大拇指,“嘿嘿,这次的头名定是陛下。”
李婉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的忧虑,但瞧着尹星程这般没有顾虑的样子,李婉努了努嘴巴,算是彻底同意了。
钱权微微弓着身子跟在了李婉的身后,后头还有两排內侍,却只有钱权的手中拿着东西,是李婉下学的课业。
“陛下这是怎么了?”
李婉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口,锦帛似乎是在发烫,彰示着自己做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横着一块小石头,李婉穿着尖头的靴子,闷闷地踢了一脚,直接将石子踢到了一边去。
钱权噤声,跟在了李婉的后头,快到的时候才开口道:“靖王殿下还在紫宸殿之中等着陛下呢。”
“翁翁怎不早早对朕说?”李婉捏了一把子衣袖,加快了一点自己的脚步,“姑母这是从泉州回来了吗?”
“可不是。”
李婉蒙上了一层笑。四月的时候姑母便动身去了泉州,如今都七月了,一走三月,平日里面没有感觉,现在才觉出了想念,盼着。若是强说李婉为何想要一份出类拔萃的文章成绩,还是想着要给姑母看上一眼,至少要让姑母知道,便是姑母走了,在宫中自己也学得认真。快至的时候,李婉的脚步却迟钝了一下,自己的怀中还揣着东西......
“朕先去后殿。”
李婉飞快地将锦帛压在了自己的枕头下,不放心地反复摆了摆,这时才快步跑至了前殿。
江沅是昨夜回的长安,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蒙蒙亮了,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小憩了一番晚了一些进宫,却也尽量赶上了李婉下学的时辰。看着小跑过来的李婉,江沅眼中带着一点纵容,嘴上却不见一点的留情,呵斥道:“陛下,走路要有规矩。”
“矩步引颈,俯仰朝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江沅又道。
李婉还是在笑,一点都没有被训斥了的自觉。平复了一番喜悦的心情之后,才学着江沅的样子,努了努嘴巴道:“疾趋则欲发而手足毋移,圈豚行不举足,齐如流,席上亦然。”
言罢此话,李婉坐在了席上,叫来了钱权奉上了茶水。
江沅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度,似乎是初春,冰雪消融,人会温暖的温度。
“陈太傅也说陛下最近已经学到玉藻篇了,还说陛下学的不错,看来确实是如此。”
李婉脑袋上下动了动,自然自然,学得都很是用心。
“后个便是岁中考核?”江沅问。过的日夜颠倒的,时间实在是有些记得不太清楚了。
“姑母,是大后个。”
江沅点了点头,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去。
除了课业之外,江沅其实并没有什么话好说,饮下一口茶水之后便打算告退了,李婉的问题却来了。
“姑母去了姨姨家?”
此行泉州主要是为了商贸的事情,但却还没有确定下来,向家的事情则是旁带的,但江沅也确实是去了。
皇亲应当埋在长安城外骊山上,向晚沁却不然。她是泉州府生人,向家修有自己陵墓,临终前,向晚沁留下的话便是,长安城水太冷,想回家。景昌九年的冬天,江沅去了泉州半年,亲自将向晚沁送回了家。靖王府之中,是冷冰冰的牌位,除此之外,向晚沁的痕迹正一点一点减少,江沅想留,却怎么也留不住。
江沅点了点头。
“听说姨姨家是泉州最大的勋贵之门,算下来...我也该叫声远亲老祖宗的,这回姑母去可有与老祖宗说说话?”
“陛下唤老祖宗为向老夫人便好了。”江沅道,向家虽然沾着亲,但确实是太远了,若是让陛下叫,难免不会被有心之人做文章,反倒是对向家这种清贵人家不好。“老祖宗的身子很是康健,只是记性不好了......”
江沅说了一通,也不知是不是触及了心中的那根弦,鼻头蓦然一酸。老祖宗最是偏爱晚沁这个曾孙女的,虽家族庞大,分支更是不少,嫡系血脉早年间便是在战场上独挑大梁的,也因此成了最薄弱的,最后便只剩下了晚沁一个,可惜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回过去,老祖宗也出来张望了许久,看见马车之中再无出来人后的落寞,江沅一直记着,似一盆冰水,将自己泡了起来。
李婉似乎是感觉到了江沅细微的情绪变化,另说了几件关于自己的事情之后,便站起身来亲自将江沅送出了紫宸殿。
临走前,李婉像个小大人一样挺着自己的胸背,对着江沅道:“朕给沅卿过特敕,沅卿可乘步撵于紫宸殿,建福门。”
先帝在时,因为身子不好,也给过江沅这样的特敕,可江沅还是宁愿每日少睡半个时辰,遵从了朝官们都要走的路。今日看李婉一板一眼地这么说,江沅又感受到了一种包容的暖意,拱手行礼,江沅这才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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