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彻底认真了起来，不排除他是被气上了头。
他单方面跟这膈应人的诅咒杠上，小圆从未保留下之前的记忆，可能次次都觉得一脸凶悍靠近的卷毛大哥哥十分奇怪，小焰将他的存在无视得相当彻底，不阻止他跟上来，当然也没搭理。
有时意外来得确实猝不及防，松田阵平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有时他眼看着能赶上，但不知怎么眼一花，被他救下的少女莫名出现在十几米开外，朝即将卷入车轮的猫咪伸出手。
——然后不敢置信的碰撞声响起，又来了，该死的重新开始。
松田阵平：“…………”
最初几次被打回“复活点”他就一肚子火，到后来，他——
麻木是不可能的，脾气并没有变好，反而火上加火。
诅咒。
不用说了，一定是诅咒！
奇怪的感觉一开始就出现了，他总觉得自己在玩一个玩家死亡后立即读档重开的游戏，这破游戏甚至不存在除固定的死亡外其他的机制，只有Bad ending，回档，重复Bad ending，继续回档……
丘比那混蛋到底在搞什么鬼？！
同样是被困在鹿目圆的死亡循环里，黑发少女要比半道进来的路人淡定得多。
淡得好似根本就不存在感情，少女的真心早已被封塑，表面仅留下机械运转的躯壳。
她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因为做了也没有效果。
这段奔赴的过程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从死亡到下一次死亡的轮回永不停歇。
“真他妈——要疯了！”
松田阵平一脚踩扁滚到垃圾桶旁的易拉罐。
他只能算旁观者，然而光是一次次看着，旁观者便已经头皮发麻，不自觉联想到隐藏在循环之下的某个恐怖可能性。
疯子显然不是稀里糊涂被扔进来的他。
鹿目圆的死亡循环有问题，这个空洞得只剩执念的世界有问题，问题最大的另有其人。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小焰——是吧，我们得聊聊。”
这一次，松田阵平把腿一抬，不讲道理地挡住少女的去路，截断了她与鹿目圆的第天知道多少次重逢。
有一说一，像个恶霸。
□□的枪口冰冷地对准了他，看来这边更没道理。
“未成年人禁止非法持械，成年人也不行，除非你有编制。”
松田阵平不耐烦地抓抓头，嘴里啧了啧，再望过来时，眼神锐利：“我不擅长知心哥哥那一套，所以直接问了。你怎么回事，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氛围到位，此时此刻最适合手里夹一根烟，把烟点燃，叼在嘴里深吸一口，吐出烟圈，冒着火星的烟头随手往树干上摁。
要是条件允许，再穿一身黑西装，墨镜往鼻梁一架，赫然一副精英刑警的帅气模样……不对怎么越想越顺溜？好像真这么穿过似的。
正为不得不逼问未成年感到别扭的青年一顿，突然觉得这想象有点操蛋，他可是坚定不移奔着爆处组去的，从没想过要拐弯去忙死人的搜查科。
扯远了，赶紧绕回来。
听到他直白的质问，冰冷的扳机没能扣下。
收回凭空出现的武器，黑发少女的视线，时隔十几次回档循环，终于落到他这偌大一个人身上。
或者说，她被松田阵平的发言唤醒了。
只有此刻和最初的小焰是“活人”，其余时间，不过是按照规则巡回游走的空壳。
空壳对他是不存在敌意的，毕竟只是把他当做一块需要清理的人形障碍物，和路过踩到的易拉罐没有区别。
现在，活人回话了。
“与你无关。”
和那句“不要多管闲事”有异曲同工之妙。
松田阵平正想再开口，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粉发女孩出声，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大哥哥，不是小焰的错。”
被他忽略了重要性的女孩说：“小焰无论如何都想要拯救‘我’，她的每一次失败，缔结在‘我’身上的因果都会加深，最终，这份永无休止的执着变成了诅咒，才会把我们一起困在了这里。”
松田阵平沉默了许久。
理清头绪后，他换了一个审视的对象。
“你也是咒灵？”
“在小焰的梦里是。”
“……居然猜错了，我以为根源在她，结果是你。”
“不是哦，这里就是小焰的梦，我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才能留下独立的意识与你对话。”
小圆又说：“大哥哥，你和你的同伴，看到的都是曾经的魔法少女在堕落前最痛苦的印记，你们改变不了梦的内容，做了再多也不行，但只要找到丘比就能离开。”
“我知道，丘比躲在那边。”她主动指了一个方向，应该不会作假。
用游戏来举例，现在的情况就是，以为是背景板的“NPC”突然反水，给玩家指出了一键通关的大道，但话里隐隐有点儿嫌弃他们在这里待太久，想赶紧把人赶走的意思。
然而，松田阵平的直观感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按照小圆的说法，他们这些“玩家”从始至终不顶用，就算坚持留下也是浪费时间，噩梦不会因为过程改变便能成为现实，震动掀起的尘埃悄然落定后，世界依然会恢复原样。
“是的，因为噩梦等于过去，过去是无法改变的，大哥哥你们也不用在意我们的事情。”
经历过无数次死亡的粉发女孩解释完便绕开他，抬起双臂，环抱住沉默的黑发少女。
“再等等，小焰，很快就能安静下来了。”
“嗯……”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哦。”
“嗯……嗯！”
粉发女孩的面颊与朋友相贴，脸上满是悲天悯人的怜爱，黑发少女抱紧她，明明欣喜的笑容打破了木偶般的冷漠，淡淡的笑意中却只见不安的忧郁。
天空中洒落漆黑的羽毛，与少女们单薄的身影映照，这个世界堪堪显露出微乎其微的真实一角。
画风与世界观严重不符的成年人实在是格格不入。
这个有点碍事的成年人撇开满天乱飞的羽毛，捏拳，松开，又捏紧，勉强憋出一句：“我怎么觉得，你可比丘比厉害多了。”
少女模样的诅咒不抬头，笑着道：“因为，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诅咒呀。”
“…………”
初中生搞什么情情爱爱能不能好好学习——嘶，牙痛，头更痛。
赶紧立刻速度跟研二换个位置的渴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不过……小圆给出的这个回答。
虽然有些怀疑年仅二十二岁的自己是想多了还是跟不上时代了，但稍一品味，松田阵平又觉得这话说得其实很对。
人类内心所萌发的一切强烈情感皆有可能成为诅咒，爱当然也包括在内。
这两个孩子，具体经历了什么……
心中不忍，触动也不少，可从现实的角度，松田阵平并不赞同如此可怕的执念：“这不等于一个人的执念同时诅咒了两个人么？真是忍无可忍了，那个该死的万恶之源——你们俩才多大一点！”
“结果要真是无解的，你们就只能永远被困在循环中。想要拯救的人不断崩坏，被拯救的人不知道还好，如果知道，只会比前者更痛苦。”
说再多也没用，松田阵平心知肚明，可就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完全没留意到，自己憋在胸口无处发泄的恼火过于真实了，而且，几乎没有思索，就把自己下意识代入了被拯救者的视角。
“你们也是一样的。”
松田阵平：“……哈？”
他第一时间发现是小焰在说话。
还是与之前相同的冷漠口吻，话音深处却多了一点截然不同的意味。
“小圆是我最珍视的人，我不能接受她的消失，哪怕我会变得面目全非，哪怕时间必须回溯几百、几千、几万次，我也要拯救她。”
“为了不失去重要的存在，你们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松田阵平噎住，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法反驳。
因为他想到了萩。
笹谷前辈已经告诉他们了，如果未来一成不变，萩原研二的死期就在几个月后。
那个笨蛋的死亡结局能改变吗？应该、肯定可以的吧，笨蛋赌咒发誓，毕业以后他的人和防护服从此缠缠绵绵不分开，干活麻溜再也不优哉游哉。最大的万幸，他们所面对的是未来，而非无法回头的过去。
——要是不能改变呢？
“不能改变，也要尝试到成功的那一刻。”
“……”
松田阵平彻底无话可说。
有的人就是这样，明知实现目标的努力毫无意义，努力到最后更不会得到回报，也会一厢情愿地去做，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人：无药可救的傻瓜。
救人可以义无反顾，可要是换一个位置，他成了被拯救的对象，态度就完全反了过来。他绝对不会接受朋友的牺牲，对方敢一根筋地想不开，他就敢骂到对方脑筋活络选择放弃为止。
对，傻瓜往往相当擅长双标，关于这一点，松田阵平更没法反驳。
只是，坚持和偏执是两回事，小焰为了拯救小圆，显然将自己逼迫进了疯狂的地步……麻烦，外人偏偏不能随便指手画脚，非要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的小焰也听不到。
松田阵平头一次撞上这么棘手的事，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
小焰和小圆默默看着他，属于陌生人范畴的青年咬紧牙关，晦暗罩上双眼，说不出此时的表情更生气还是更伤感。
误入梦境的“玩家”，是比小焰更无药可救的笨蛋，可以说他们傻得出奇。
即使一早便猜到了眼中所见是假象，松田阵平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冲上来，替素未谋面的小圆挡下致命伤害。
伊达航进来后压根没想太多，专心搜查证据，义不容辞替深受领养家庭虐待的儿童报警，降谷零决定营救圣女，一个理由是想确认魔法少女与魔女的关系，另一个理由则相当干脆，他就是不想冷漠地坐视无辜的少女活活烧死在自己眼前。
同在这个世界，只是离得很远的萩原研二被连带着回档无数次，他大概是五人中最莫名其妙的，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
“所以啊，青春时期的恋情是美好的，我倒觉得沙耶加你没……靠！玩我呢，又打回原形了？？”
对崩溃少女的话疗进度99%，只差最后的1%就能功德圆满，但很可惜——这个存档又没了。
悲愤欲绝的萩原君喷出一口老血，扶着墙缓了半天才堪堪站稳。
没关系，就剩临门一脚了，不能放弃，他还能……坚持！
一次次重头再来，回来了先锤墙发泄十秒钟，其后卡着点整理表情，抬眼，捕捉到崩溃少女的身影，熟练地把她叫住：“好久不见啦，沙耶加，我是你隔壁邻居小儿子的同学的表哥啊。”
不厌其烦地跟美术沙耶加聊天，回档了多少次，他就把同一番说辞重复了多少遍。
别说，积累下足够的经验后，萩原研二不忘初心，总算达成了三分钟内成功劝慰失恋少女的成就，并喜提系统奖励称号一枚！
“‘中二特攻恋爱导师’，这个看名字就很奇怪的称号拿来有什么用？呃，好像完全没用……算了算了，就当做日常做好事了。话说其他人在哪儿呢，不会只有可怜的研二被困在初中生为了恋爱要死要活的世界里出不去了吧！”
“小阵平！小降谷！小诸伏！班长！快来捞一把——”
“来了来了！”
救兵紧跟着悬浮在半空的箭头符号从天而降，他们全体落地站稳后，突兀的箭头便悄悄溃散消失。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解救下圣女小姐后，只来得及简单聊了几句，神似被人凭空画出来的箭头出现在眼前，指引他们离开了当前的幻觉，这是谁的手笔，很好猜。
再度得到前辈的神助攻，两人很快找到了护送偶遇的小妹妹去警局的伊达航，三人汇合后，联手搞定了躲藏在暗处的第二只丘比，倒霉的是，这一只也是假的。
箭头再度浮现，引领三人前往下一个幻觉世界，他们落地之时，刚好听到了某人的惨嚎。
嗯，听声音挺精神的，没被火烧也没被虫吓，这个世界看着应该还算和平。大家放下心，关心起最后一个人：“松田呢？”
萩原研二：“不知道哇。”
“那丘比呢？”
“也不知道哇，我在这里蹲半天了，除了你们就看到一个女生。不过你们似乎很辛苦啊，脸黢黑得跟刚从矿里出来一样，来，用纸巾擦擦。”
降谷零接过纸巾，胡乱往脸上抹了一把，权当做擦干净了：“我们分散开找找，那家伙不会躲得太远，赶紧抓到赶紧出去，我有话急着去问前辈。”
“是该速战速决，我快受不了了……等下，你们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呃，听到了，有人在破口大骂，骂得还怪耳熟的……”
“…………”
“松·田·阵·平！你在干什么啊啊啊啊松田！！！”
天空骤然由晴转阴，疾风呼呼刮起，就在大家全无防备时，天上下起了丘比雨！
数以万计……不，远远不止这个数的丘比噗叽噗叽落下，恐怖如蝗虫过境，转眼间就将大街小巷填得满满当当，汇成的河流时不时起伏跌宕，一朵浪花卷起骂骂咧咧的人类，把他往透不了气的“水底”里拖。
松田阵平使出浑身解数甩开糊满全身的丘比，万分艰难地冒出头，摆脱了憋死的命运。然而，他光顾自己已经够勉强了，实在阻止不了丘比洪水的疯狂肆虐。
同伙四人组带着满腔激情而来，万万没想到开场就送了。
丘比大军眨眼席卷到脚前，他们不幸地没能跑掉，全军覆没。
“松……你究竟……干了什么！”
“丘比……到底哪只才是本体？！完了——我们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松田阵平（拼死扑腾）：“我￥@%#@（@@！！！！”
画风剧变犹如龙卷风，猝不及防卷飞了所有人。
姑且还原一下会让当事人恼羞成怒的经过：
当事人左想右想到底接受了事实，再在这儿耽误下去也不是事，便依照小圆指的路，找到了丘比的本体。
他大可以像景那样抄起武器直接上，就是千不该万不该被愤怒冲晕头脑，多说了那一句话。
“当幕后黑手看热闹很好玩是吧，混账，有本事继续躲啊！”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啥？”
“虽然很不想跟这么粗鲁的魔法少女缔结契约，但没办法，你勉勉强强也算符合标准。好了，实现你的心愿了哦，小阵。”
“……？？？？？？”
万恶之源的无耻程度再上新高，跟它斗，初出茅庐的警校生还是不够不要脸。
副本的难度被玩家手动提升，肉眼可见还要折腾半天才能通关——通关定然是没问题的，有NPC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他们，安全性有保障，漫画正实时画着呢，有一晚上的时间给玩家欢乐蹦迪。
玩家遭遇危险，白榆当场就用橡皮擦把危险擦掉了，偶尔多添几笔漏掉几笔，也不叫使坏，这叫做全心全意为玩家提供最完美的游戏体验，他负责见机行事，适当往副本里增加一些趣味性。
真的是为玩家着想啦，就比方说，男人怎么可能变身魔法少女？他只是想着好歹是魔法少女的副本，总得给玩家一张魔法少女限时体验卡感受感受。再说了，松田君不是还好好的，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嘛。
一整晚笔耕不缀，白榆狂画十页，抽空停下给自己擦擦汗，长吁短叹，当剧情引导NPC实在很辛苦哇。
还能忙里偷闲一阵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把自己画好的内容按顺序整理好，顺便再看一遍。
审视到中间几页时，白榆将小焰与小焰出场的稿纸往桌面暂放，左手托起腮，右手食指压着纸张略微翘起的边角，一下一下，间隙均等地轻敲。
有些惊讶呢。
副本，亦或者说，副本依照设定自行生成的人物的智能程度，稍稍——超出了一点他的预料。
晓美焰被他及时更改掉的原话，牵涉到了理论上副本中的角色不应该知晓的内容。
【你的灵魂，怎么可能也有时间回溯的痕迹？】
晓美焰为了拯救鹿目圆持续不断回溯时间，造成鹿目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承载了所有平行世界线变动的因果。
她一眼望见松田阵平，立即觉察到异样，这个男人的情况竟与鹿目圆类似：经受了时间的逆流无数次冲刷，原本浅淡的因果加深，深到了本人如果突然接触到了某些熟悉的事物，甚至可以隐约摸索到那道刻痕的存在的程度。
晓美焰要是再等一阵，亲眼见到了松田阵平以外的四人，她会更加震惊，被时间反复回溯过的人竟然不止一个！
“你们也一样”，这话真正的深意呼之欲出，不过，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皆只有某个NPC听得懂。
有一个比晓美焰更疯狂的家伙，毫无克制地操纵着时间。
洒下灰黑色的蛛网，蛛丝丝丝缕缕缠绕入骨，侵蚀掉命运原有的轨迹，汇入经络，让自己选定的痕迹从此与他们的骨血不分。
网中之物的命运早就被改变了，但却始终蒙在鼓中，以为自己行在当下，虽然过程中稍有波折，但后来总是顺风顺水。
唉。
这么解读果然不太好吧，说得好像那个谁本质是个控制狂变态，把需要用心照料的玩家当玩具。
误会，都是误会。
别的不说，那个谁并不像晓美焰在乎鹿目圆那样在乎他们。
哎呀等等？游戏里真的有这么一个bug存在吗？
白榆想到这里，面上浮现深深的忌惮之色，惊恐地搂紧自己呕心沥血的结晶。
能轻轻松松把游戏回档的Bug是开玩笑的吧，对方要是心情不好就回一次档，他岂不是危险了？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赶完了稿，被不安好心的bug故意回了档，稿子一秒归零，他就得痛苦不堪地再赶一次，再回档，赶稿地狱永无止境——
“噫！简直恐怖！”
白榆深感情况不妙，不能慢吞吞地摸鱼了，赶紧加速！
画笔一挥，副本里的玩家们瞬间加满buff，一扫敌众我寡的萎靡之势，精神抖擞起来大战无穷无尽的丘比大军。
【叮！】
【恭喜玩家通过隐藏副本·万恶之源的真相！】
【系统奖励随机万恶之源生成中——】
评论发红包，呜呜求支持正版咧，下一更应该还是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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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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