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若芸却显然不这么想，摆摆手道：“你不知道现在的自媒体有多难做，每天都有人挖空了心思想搞个大新闻，我经历也不丰富，也没什么特长，就靠剪一点学习类视频，受众还小，在β站算哪根葱啊，能有现在的热度，真的全都是因为你，说你是我的大救星也不为过的！真的！”
似乎是怕游殊不信，杨若芸用力点了点头。
游殊被她逗乐了，又把那条视频来回来的看了几遍。
看到某个节点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什么，划回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杨若芸见他总是倒退回去看几个女生的那段，于是八卦兮兮道：“游殊你看上哪个了跟我说，不是我说大话，这几个女孩子都是你的迷妹，再不济也对你印象非常好，觉得哪个好你告诉我，我帮你去说，准能成！”
游殊正在思考，顺口就回道：“没，我只是在想那个卷发女生怎么没入镜，你们不是站一块的吗。”
杨若芸看了看定格的画面，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没呀，那天一共就四个女生，我们都是直发，没有卷发的啊，游殊你是不是记错了。”
对自己一帧帧剪过的片子非常熟悉，杨若芸是不会记错的。
游殊看了看杨若芸，眼神又扫了一圈桌面，视频上四个女孩子都在这儿了，唯一陌生那个是某个男同学的女朋友，游殊没有见过她，也并不是卷发。
游殊又在大脑里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前景，他记得特别清楚，那天一共有五个女孩子，四个穿着学士服，一个穿着自己的碎花裙，因为她穿着常服站在一裙学士服中间特别醒目，游殊是不可能能记错的，那女孩子的头发染得黄黄的，还烫着大卷子，但她却没有出现在镜头里，也没有出现在饭局上，那——
这时候，杨若芸忽然冲自己的闺蜜道：“佳佳，那天我们拍视频的几个里面没有谁是卷发吧？”
佳佳想了一会儿：“没有啊？怎么了，你拍视频要用啊？如果是的话，为了你的视频大业，本姑娘也不是不可以牺牲一下，现去烫一个的，万一运气好也火了呢？”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笑得抱在了一起，看得出来，她们的感情的确是非常好的。
大家伙想起起这顿饭的由来，也纷纷被逗笑了。
只有游殊一个人笑不出来。
吃完饭，大家又去唱了K，散伙前，这件事还在游殊心里挥之不去，但也不能贸然说出来吓人，只好对杨若芸说自己最近在做一个有关民宿怪谭类的小程序，如果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可以第一时间联系他。
杨若芸有点奇怪游殊会对这个感兴趣，还是拍着胸脯说包在她身上，一定会帮他找素材的云云。
此后的一星期里，杨若芸果真如她保证过的那样，每天都会找点当地发生过的怪力乱神的新闻啊，流传在朋友圈和婆婆妈妈圈内的小道消息啊之类的，热情地整理好发给他，还贴心地标注好日期，似乎是把这当成了一件重要工作，让游殊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见杨若芸一切安好，游殊也就不在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七月初的一天，游殊正在谭教授的实验室和研一的学长讨论一个前端程序的开发问题。
他虽然没有读谭教授的研，但所有人都知道谭教授特别看重这个编外的学生，所以对游殊进出谭教授的课堂和实验室如同家常便饭这件事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何况游殊思维开阔技术又强，反而常常能指导他们，这就更盼着他来了。
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游殊的手机忽然响了，接起一听，竟然是个游殊做梦都没想到的人，一起吃过饭的杨若芸的那个好友佳佳！
电话一接通，佳佳就抱歉地问他有没有空，有点特别紧急的事情想约他谈一谈，请他一定要抽出点时间。
和杨若芸不一样，佳佳是文学系的学生，毕业后她没有走上社会去求职，而是凭借优异的成绩直接保了研，现在是本部古汉语文学研一的学生了。
游殊问了她在哪，得知她此刻就在学校里，干脆约了她在文学院三食堂对面的咖啡厅详谈。
本校文学院和计算机院挨得特别近，尤其是文学院三食堂，和计院研究生大楼只有几楼之隔。
二人很快在咖啡馆碰了头，佳佳一坐下就开始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游殊同学，小芸出事儿了，我实在没有人可以找，她在本市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公司，毕业了同学们也都各奔东西，我们俩都认识的人里就你一个还在本市，只能找你想想办法了。”
游殊第一反应就是视频那件事可能暴雷了，忙道：“没关系，叫我游殊就行，我之前也跟小芸说过有事可以联系我，你找我是对的。那么，请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呢？”
佳佳来之前心里十分不安，怕游殊觉得麻烦，现在见游殊一点不推诿直奔主题，心才落下了肚。
对着游殊令人安心的眼睛，佳佳缓缓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讲述了出来。
小芸因为视频做出了起色，毕业后就干脆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打算专心做自媒体了。
小芸是β站的一名up主，因为是学生的缘故，时常录制一些文具类好物介绍啊，读书心得啊，桌面布置整理之类的视频。
除此之外，小芸也开直播，不过小芸的直播和一般人想象中的唱歌跳舞打游戏的直播不太一样。
她在β站直播的是学习，对，你没有看错，直播学习。
也许是现代人无处不在的距离感作祟，大家在日常工作学习的时候，习惯于和他人抱持适当的距离，但一回到空荡荡家里，又很喜欢开着视频或者音乐，让不间断的背景声陪伴自己做诸如吃饭睡觉洗澡等生活琐事，乃至于睡觉的时候，都喜欢开个背景音一直放到第二天天明，这和失独的老年人喜欢伴着电视声睡觉的心理是一样一样的。
不知何时起，陪伴学习类直播悄悄流行了起来。
在β站，学习区up主恐怕是最自我的类型了，不需要文案词，不需要交际，甚至于压根不需要说话露脸，只需要一台手机，摄像头对准桌面，让观者看到你在看书、刷题、背单词或者写论文就可以了，up主不需要和观者做任何互动，只管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行。
观者在这类视频里寻求的也不是和主播交流，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看书、刷题、背单词或者写论文、工作，或者只是发发呆。
学习之余抬起头，发现视频里的人和自己一样在为未来努力着，就有勇气和动力继续翻开那似乎无穷无尽的五三、题海、□□，借着片刻的能量继续下去。
小芸是从大二开始接触到β站的学习区的，一开始她觉得这类直播很无聊，往往看直播一整天一句话都听不到，主播完全不在意观众，只管做自己的事情，想到了就开播，不说欢迎词，做完事情就默默下播，也不和观众再见，不过看了一段时间，她就深深迷上了。
后来，她自己也成了一个学习区up主，食堂、图书馆、咖啡厅、安静的公园草坪，一学就是几个小时，处处都留下了她学习的身影。
不过这类到底是小众直播，而且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令人沮丧的是，这类直播里面的头部主播通常都是时差党，也就是海外留学的up主，一方面是时差原因，时差党的直播时间占优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们正好起床，可以播一个通宵，另一方面，就是时差党天然的地理位置优越性了。
欧美的大学，尤其是靠北欧那些小国，人口稀少，环境优美，学校建筑物风格各异，无论是各类主题咖啡厅还是像魔法学院一样校图书馆，都十足的吸引眼球，一样是千篇一律的学习视频，观众当然更喜欢看点不一样的换换口味了。
不过自从小芸的毕业vlog火了以后，她直播的流量也大增，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学习区里中游的主播了。
“做这类直播，虽然很简单，但其实也不轻松的，小芸说，做学习主播的up主越来越多，本来只播几个小时的时常已经完全无法满足观众了，满足不了就只能各种卷，拼勤奋，拼时长，后来就拼桌面摆设，拼清晰度，拼直播环境谁更优美，更豪华舒适。”
佳佳耸了耸肩：“你知道的，小芸现在已经毕业了，她没有那么多书需要念，只能在其他地方下功夫，就我知道的，她的机位已经换了好多次，租的房间也一直在更换装修风格，虽然都是些小东西，也是笔不小的支出。我能理解，这是她的事业嘛，可是后来她的直播时长越来越长，常常十四五个钟头坐在书桌前，有一次，竟然足足直播了十九个小时，期间就只是不间断地在笔记本上抄小说的台词，我看她最近精神恍惚，走路也平地摔，眼底都是乌青，只能劝她不要太拼命，但是这几天，她老说直播的时候好像有人盯着她，有时候直播的时候明明睡着了，看回放的时候却发现一直在写东西从无间断，我押着她去医院检查了几次，结果也都正常，谁知道这些天她跟走火入魔了一样，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直播，我劝她这样身体受不了，她却冷笑着说我嫉妒她，想害她，说了不少难听话。我大一就认识小芸了，她是怎样的人我很了解，小芸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关键是，我发现她好像跟失忆了一样，对我说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生活习惯也变了，吃东西的口味也变了，说实在的，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我觉得——”
说到这里，佳佳眼神里有点惊恐，她压低了声音：“不怕你笑话，我觉得这个人不是我认识的小芸，我觉得，好像有个完全陌生的灵魂，占据了小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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